我当年的推销员伙伴程子峰，在珠三角南征北战，东拼西杀，车子有了，别墅有了，而且拿到了中国营销界顶尖荣誉——金鼎奖。
我俩的命运截然不同，打工十几年，他始终是高山，我始终是平地，而且坑坑洼洼，时常遭遇不测；他运气好，只干了一个月推销员就去做策划部经理，那时候他还不懂啥叫策划。十几年的打工生涯，他过得风风光光，要多体面有多体面，国际级的体育盛会上，他做提供圣火的著名大厂的新闻发言人，在那规模空前隆重、令全世界瞩目的时刻，他距世界奥委会主席只有两米之遥；他像明星那样走穴打工，日薪千元，而我打工每日出差补助百元，我都会激动不已。唉……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这天我正穷途末路，程子峰打来了电话：“老邰，过来过来，我做营销老总了，请你过来做我的开路先锋！”
我终于见到了光明，“好，我马上启程！”但摸了摸口袋，泄气了，哭丧着说：“老总，谢谢你，我口袋里没钱了。”
“找朋友借，马上过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我这里可是全世界最大的燃气具集团啊。”
我心花怒放，能到世界级的著名大厂做个最底层的推销员也值啊。我买当日的飞机票直飞广州。程子峰驾车带我在那家大厂所在的小镇上兜圈子，问我想吃点什么？我说随意随意。一家家灯红酒绿的大小酒店在车窗外流水般划过，我猜想着飞黄腾达的程子峰将会在多么富丽堂皇的大酒店款待我，程子峰曾经与我一样，赚了钱请朋友吃饭乃人生一大快乐。车子在一家十分不起眼的东北餐馆门前停下了，程子峰说：“老邰，请你尝尝你们东北的酱骨架吧。”
说话间两大盘酱骨架上来了，我戴上只塑料薄膜手套，试图大啃特啃猪骨头，遗憾的是全是瘦骨头，左啃右啃啃了一大堆也没尝到肉滋味，程子峰两眼吝惜地盯着我啃过的骨头，连连说：“白瞎了白瞎了，你简直就是在暴殄天物。你要这样……”他给我示范：“唆、舔、用嘴吮，吮骨腔里的骨髓油，骨髓油最棒！”盘子里的骨头转眼间被他唆、舔、吮光了，就来收拾堆在我嘴巴下边被我啃过的骨头。我还以为他要把这些沾着我口水沾着我牙慧的残骨头丢掉，哪想到：我最崇拜的伙伴——日薪千元的打工皇帝程子峰居然把我啃过的脏骨头一根接着一根往自己嘴巴里回收……一块我嚼过两口没嚼动吐在桌上的软骨，他也丢进嘴里咯嘣咯嘣嚼得喷香，边嚼还边发表感慨：“人啊，要不断地超越自己，我来这家大厂学到了许多经营法宝！”
我问都学到了啥？开始他不肯讲，经我再三恳求，并强烈要求两盘酱骨架由我买单，他才同意只传授我一条：“低成本意识！——老板在全世界燃气具行业排行第一，几十个亿的身价。可人家低成本意识特强，写字楼里的文员们办公纸用了正面用反面，谁丢弃的办公纸上哪怕尚有一行字的空白，第一次被老板发现罚款，第二次被老板发现炒鱿鱼！”
第二天，我在程子峰任职的公司上班了。这家世界著名大企业的确非同一般，巍峨壮观的大厂房，厂区内有足球场那样大面积的绿色草坪，写字楼大堂宽大无比，前台小姐漂亮得像电影明星，装修豪华的大小会议室一间又一间，只是各部门的写字间太狭小了，白领丽人、白领先生们，无论多么尊严的屁股、多么娇嫩的臂膀一律都要屁股对屁股，背靠着背亲密无间地办公。我的办公位恰好在最里侧靠墙处，每倒一杯茶，每接听一次电话，每去一次洗手间，出去进来那么一次，我身边的一溜都要全体起立，停止办公，在众目睽睽之下，我表演一级跳、二级跳、三级跳……六级跳。六级跳结束，惊世骇俗、令我瞠目的事情发生了——进厕所和进饭堂吃饭一样要刷IC卡！上班的第一个月下来，工资扣了我一半，部门开会，业务员会见客户，凡使用大小会议室一概按分钟按人头扣费用。这样的“低成本意识”真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