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梦魇
应龙身体周围的黑雾渐渐浓厚,漆黑如应龙身体上的鳞片,然后,应龙的身体在浓雾中渐渐消失——至少在寒川的眼中。
浓雾逐渐扩散,笼罩了整个海面。
寒川抱着残雪就要沉入海中,一股强大的吸力从远处传来,但黑雾没有被吹散,隐约听见龙吟声在黑雾里穿行,然后寒川看见一只血红色的眸子。
黑雾不再有,寒风不再刮。
四周变得温暖了些,但他们还是在下坠。
底下是密布的白森森的骨架,寒川已猜到这是哪里。他知道,那白森森的骨骼可能就是他行程的终点。
但他忘记的是,他还有兄弟。
一道黄金剑气斩断挡住去路的白骨,剑可以斩断固定的骨骼,却无法触及飞舞的骨屑。
剑很锋利,所以斩断的骨骼的缺口很齐,很齐,同时也意味着那断了的缺口很锋利。
骨屑利如飞刀,在空中飞舞,寒川知道躲不过去了,他已无力举剑,但他却不会让残雪受伤,他抱残雪抱得更紧,遮的更加周密。
吱!
吱!
吱!
……
骨屑划开衣衫,割出一道道刺目惊心的伤口。
寒川没有哼一声。胸口间有一层暖意渐渐湿润。他知道她哭了。
残雪缩在寒川的怀里,无声的哭泣,寒川待她太好,她太感动,她想不明白寒川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仅仅是因为她一直腻着寒川?
——不可能,这当然不可能。难道是……
这里不是无底深渊,所以现在到到头了,寒川重重的摔在地上。终于承受不住那极具的负荷昏睡了过去。
……
残雪没有昏睡,就在刚刚那场激烈的战斗中她睡了太多。她将寒川轻轻搂在怀里,就像寒川刚刚抱着她,但他的动作更温柔。
寒川枕在残雪的腿上,闻到了一股清幽的香气。
——小雪……的味道……变了……
……
火光照亮了漆黑的夜晚,茅草燃烧有一股难闻的焦味。
有血不断的从地上流淌。
寒川的鞋底沾上那粘稠的液体,然后落在另一片黄土上。
寒川开始恐惧,颤抖,他的手里没有剑。但别人手里有,一把刀在火光中发亮,血红色的液体还未干燥,又添补上的新的。
刀光划过小女孩的颈间,带走了笑容,流下了恐惧。
漂亮的笑脸与恐惧的眼神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多么的融洽,又有多么的妖异。
远处传来稚嫩的呼喊:“妹……妹!”而看不见声音的主人。
血刀指向寒川,他的腿软了,他倒在地上,恐惧的颤抖着用这双手往后退去,双手触及一片冰凉,一只手伸在眼前,血红色的……那是血。
啊!
这是恐惧的嘶吼。
无辜的血,充满怨念的血。
土匪的刀已经来了,寒光映入眼帘,血红充斥在他的世界。
一片血海,无数的白骨沉浮在这里,这是一切的归宿。
血海没有路,但腐骨可作山石踏。
血海的尽头的上空,在他看不见的某一处,那双在血海中都显得十分辛戾的眸子正望着他。
冤魂在血海上飘荡,杂乱的哭泣声交织成一首令人心颤的乐曲。
十分可怕,但……好听极了。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回来到这里,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踏白骨,他要去哪里?
那首乐曲为何如此令人心悸,又为何如此……美妙?
腐骨在我脚下,冤魂为我歌唱。
但……那美妙消失了呢?
啊!
恐惧在心底蔓延,抗拒布满心头。
脚步未曾减缓,嘶吼未曾停歇。
他站在血海中央,恐惧的嘶吼。
汗水渗透衣襟,他的眼豁然睁开,对上残雪的关切。
啊!
是什么让他的眼神变得如此可怕?
又是什么让他的衣襟如此潮湿?
又有什么让他的双手如此颤抖?
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小雪,扶我起来。”声音如此虚弱,为何要如此生冷?
残雪小心的将寒川扶起靠在“墙”上。自己抱着腿坐在一边,显得如此无助。她不敢靠着寒川,那样可能会让他走火入魔。
寒川运起一点内力流经血脉,像是将盐撒入伤口。
砰!
寒川倒在地上。
“川哥哥!”残雪惊恐的眼神让寒川想到了很多事,特别是……
“小雪,扶我起来。”
“川哥哥……”
“恩?”
“我是不是很没用?”那对美眸里泛着泪花,带着愧疚。
寒川不敢再看下去,他将头转向一边,“不会。”
“那你怎么不敢看着我的眼睛?”
寒川仍然背对着残雪,道:“是我的眼睛……”他没有在说下去,他知道小雪一定会知道原因,这病症在他小的时候发作过一次,那次的他,剑道初成,剑心不稳,险些将整个山门里的师兄弟都杀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他受伤昏迷或是进入深度睡眠的时候,那近乎梦魇的噩梦便在他的脑海里徘徊。
“川哥哥知道的,小雪不怕。”
寒川迟疑了一下,回过头来,于是残雪再次看到了寒川的双眸。他的双眼一遍布猩红,如血海在他的眼里荡漾,深不见底而又汹涌澎湃。
“现在呢?”
残雪的额头忽然毫无征兆的密布湿气,小脸有些不自然的惨白,笑容徒然变得僵硬。一股眩晕感席卷全身。她只觉得天仿佛在转,地仿佛在摇晃。寒川的身影变得好多,那双血色的双眸恒定的在那里悬着。
掌心忽然感到冰凉,不至寒冰般的凉意,感觉十分舒服。一股清冽的内力顺着手太阴肺经流转全身各处。那种眩晕的感觉总算是减轻了些。
“川哥哥……我……”
垂下来的长发遮住了一只眼睛,发的缝隙间依稀可见刺目的猩红,另一只眼睛血红淡了些,只是微微泛红。
“我的事,我自己清楚。”
“我……”
“别说了,等大家都行了,先想想怎么出去吧。”
“川哥哥,你受的伤重不重?”这句话刚一出口,残雪就后悔了,寒川破损的衣衫已足够回答她这个问题。
“不重。”
“可是你的衣服。”
寒川才注意到自己的衣服已是不满血迹,破碎不堪。内力运转,知觉像是有千斤的石块砸在经脉上。但他怎么能够让残雪担心?
“只是外伤。”
残雪像是想到了什么,“川哥哥,我帮你疗伤。”
“恩?”
残雪已将寒川扶正,自己盘腿坐在他的身后。
那双细嫩的小手缓缓伏在寒川的背上。
残雪的眼眶微红,有些湿润。
——你还说不重。
寒川的经脉很完整,但没有一处是没有裂纹的,流经经脉的内力不断的渗出,这样他的伤更本好不了。
一股陌生的内力在体内游走,十分温和,但寒川的内力很冷,从不领情,那些残存的好不容易聚起的内力,全力将残雪震开。
毫无防备,噗!残雪只觉自己的内力像是被冻结,然后被打碎一样,难受极了。
寒川睁开眼,勉强回过身来,“别费劲了。”又看见残雪嘴角的血迹,“你先疗伤吧!等师兄醒来再说。”
“可是,我可以……”残雪的声音带着些许委屈。
寒川的话更凌厉,“疗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