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比安基
经验丰富的猎手,只需瞟一眼狐狸脚印,就能马上找到狐狸洞,很快把狐狸捉住。
塞索依·塞索依奇一大早走出家门,远远望去,一眼就发现有一行狐狸的脚印,留在刚下过雪的地面上。雪不厚,脚印却非常清晰,鲜明而又整齐。这位小个子猎人一步一步慢悠悠地来到狐狸脚印旁边,站在那儿,寻思了一阵。
塞索依奇卸下滑雪板,一条腿跪在滑雪板上,把一个手指头弯起来,伸进狐狸脚印的凹坑里,竖着量量,横着量量,又想了想,然后站起来,套上滑雪板顺着脚印滑去,一路滑,一路牢牢盯住脚印。
他滑着,一会儿隐进了矮树林,一会儿又从矮树林里钻出来。
然后,他来到一个小树林边,依旧那么不慌不忙地绕树林滑了一圈。
他从树林子那头出来,便立即加快了速度,奔回自己的村庄。他滑得那么熟络,不用滑雪杖也能飞一般在雪地上滑行。
冬季的白昼短,而他为了弄清脚印就已经用了两个钟头。塞索依奇心里已经拿定主意:非拿住这只狐狸不行。
他向我们这里另外一个叫谢尔盖的猎人家跑去。谢尔盖的妈妈从小窗看见小个子猎人来,就走出来,站在门口,先开口说话:“我儿子这会儿不在家,他没告诉我上哪儿去了。”
塞索依奇知道大娘在哄他,就笑了笑说:“我知道,我知道,他在安德烈那里。”
塞索依奇果然在安德烈家里找到了两位年轻人。
他一跨进门去,两个小伙子就立即不说话了,一副很尴尬的样子。为什么这样,他们瞒不过他。
谢尔盖甚至还从板凳上站起来,想用身子遮住一个卷成轴的围猎用的小红旗。
“嗨,别遮遮掩掩的了,孩子们。”塞索依奇揭穿他们的秘密说,“我知道你们这么偷偷摸摸地想要做什么。昨天夜里,狐狸来村里拖走了一只鹅。这会儿,这只偷鸡的狐狸躲哪里,我也知道。”
塞索依奇单刀直入地捅开了两个小伙子的秘密,弄得他们一下子不知说什么好了。还在半个钟头以前,谢尔盖遇上了邻村的一个熟人,听说昨天夜里狐狸偷走了他们的一只鹅。谢尔盖听到后,立刻便赶来告诉他的好朋友安德烈。他们刚刚商量好怎么去找到那只狐狸,怎么在塞索依奇听到风声前下手,把狐狸捉住。谁知,说到塞索依奇,塞索依奇就出现在他们面前,而且他已经连狐狸在哪里都弄清楚了。
安德烈打破了沉默,说:“是哪个女人多嘴告诉你的吧?”
塞索依奇意味深长地笑笑说:“女人?我想,她们一辈子也闹不明白狐狸住哪儿的。是我一大清早看脚印看出来的。现在,我就来跟你们说说这只狐狸:这是一只老狐狸,个儿很大。脚印是圆圆的,走起路来,那是不含糊,齐刷刷地,不像小狐狸那样在雪地上乱踩乱踏。它拖着一只鹅,从村子里出来,走到一处矮树林里,停下来,把鹅吃了。我已经找到那个地方了。这是一只公狐狸,很狡猾,身子胖,毛皮厚——那张皮能值大钱哩!”
谢尔盖和安德烈互相交换了个眼色。
“怎么,连肥胖,连毛厚,连毛皮值钱都写在脚印里吗?”
当然喽!瘦狐狸都是那种吃不饱的主儿,它身上的毛皮必定薄,没有光泽。可是老狐狸狡猾,肚子吃得饱饱的,把自己养得肥肥胖胖的,它的毛必定又厚又密,黑亮黑亮的,那张皮子自然值钱了!饱狐狸跟饥狐狸的脚印也不一样:
饱狐狸走起路来,步态轻盈,就像猫一样轻巧,后脚踩在前脚的脚印上,一步一个坑,齐齐整整的一行。我跟你们说,这张皮子,在省城收购站,人家会争着出大价钱的。
塞索依奇说到这里,不再说了。
谢尔盖和安德烈又互相使了一下眼色,一同走到墙角里,叽里咕噜低语了几句。随后,安德烈对塞索依奇说:“那么,塞索依奇,你是来找我们合伙来了?干脆点,是吧?我们觉得可以这么办!你看,我们听到丢鹅的消息,连围猎的小旗都准备好了。我们原想赶在你前头的,没成功。那么现在咱们就说定,合伙干!”
“咱们还可以说定,第一次围猎,打死算你们的。”小个子猎人挺爽气地说,“要是让它跑了,那第二次围猎十有八九是逮不到它的。这只老狐狸不是咱们本地的,是路过这里的,顺带捎了咱寨子里这只鹅。咱们本地的狐狸,我知道,没这么大个儿的。它听得一声枪响,就会逃得连影子都找不着的,我们找两天也休想找到它。这小旗子,你们还是留在家里吧,老狐狸可狡猾了,它让人围猎,大概也不止一回两回了,每回都让它逃脱了。”
然而,两个小伙子还坚持要带小旗子。他们说,还是带上,用围猎的办法逮狐狸,要稳当些,把握性会大些。
“好吧!”塞索依奇点了点头说,“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谢尔盖和安德烈立刻收拾围猎家什,扛出小旗子卷轴,拴在雪橇上。
就在小伙子拾掇的时候,塞索依奇回了一趟家,换了身衣裳,找来几个年轻小伙子,让他们帮忙赶围。
这三个猎人都在短皮大衣外面套上了灰罩衫。
“咱们这是去打狐狸,不是打兔子。”塞索依奇走到半路上说,“兔子是比较糊涂的,可是狐狸的鼻子要灵敏得多,眼睛特尖。只要让它看出一点异样来,马上就逃得没影儿了。”
大家赶着直奔狐狸的藏身地——那片树林。
一到点儿上,塞索依奇立刻就部署围猎。每个人站好自己的位置,谢尔盖和安德烈往左绕林子挂起了小旗子,塞索依奇带了另一个小伙子往右边去把小旗子挂上。
“你们可得多留点儿神啊。”临分手的时候,塞索依奇又叮嘱说,“看有没有走出树林的脚印,要蹑着点儿手脚,别弄出声响来。老狐狸可奸猾了,一听见有响动,就马上会转移,会溜掉。”
“没见狐狸走出林子的脚印吧?”塞索依奇跟两个年轻猎人碰头的时候问。
“我们仔细瞧过了,没有出林子的脚印。”
“我也没看见。”
他们留下一段约摸150步左右宽的通道,没挂小旗子。塞索依奇安排好两个年轻猎人,为他们选定守候的位置,自己踏上滑雪板,悄悄赶回赶围的人们那里去。
塞索依奇部署好狙击线。围猎开始了。
树林里一片寂静。只听见一团团松软的积雪,从树枝上翻落下来。
塞索依奇紧张地等待两个年轻猎人的枪声。他的经验告诉他:这机会要是一错过,今后就再也碰不到这么大个儿的狐狸了。
塞索依奇已经走到小树林中央,却还没有听见枪声。
“怎么会这样呢?”塞索依奇提心吊胆地寻思着,从树干中间侧身穿过,“狐狸早该出来,跳上通道了。”
他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树林边上。这时,安德烈和谢尔盖从他们躲藏的几棵枞树后面走出来。
“没有?”塞索依奇压低嗓门问道。
“没看见。”
小个子猎人觉得不用多说了,就转身往后跑:他去检查检查包围线有没有出问题。
“哎,过这儿来!”几分钟后,传来他气嘟嘟的声音。
大家都聚到他跟前来。
“你们会辨认脚迹吗?”塞索依奇从牙缝里挤出气势汹汹的声音,对两个年轻的猎人说,“还说没有跑出树林的脚印呢!可这是什么?”
“兔子脚印哪。”谢尔盖和安德烈异口同声地回答,“兔子在雪地上踩出的脚印,我们这还不会认吗?刚才展开围猎时就看见了。”
“兔子脚印里头呢,兔子脚印里头是什么?你们这两个稻草人。我早就对你们说,这只狐狸很狡猾哩!”
在兔子长长的脚印里,只要定睛细看,真是,在隐隐约约间能分明看出,还有别的野兽脚印:比兔子脚印圆溜些、短些。老猎人一眼就能瞅出来的,两个年轻猎人瞅了半天,才看清楚。
“狐狸为了掩饰自己的脚印,就踩着兔子的脚印走,这一点你们不知道?”塞索依奇仿佛丢了一件上等狐皮似的难受,于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们看,它一步一步,每一步都踩在了兔子的脚印上。你们这两个睁眼瞎子,白白耽搁了这么多时间!”
塞索依奇顺着脚印追去。其他人都默默紧跟在他身后。
到一片矮树林,狐狸脚印就同兔子脚印分开了。这行脚印像一大清早看到的那些脚印一样分明,显然,狐狸在绕道走,绕出了许多鬼花样。他们跟踪这脚印走了好半天。
太阳挂在淡紫色的暮云上——阴暗的冬季白昼快完了。大家都垂头丧气:这一天算是白辛苦了!脚上的滑雪板不由得沉重起来。
突然,塞索依奇站住了。他指着前面的小树林,低声说:“老狐狸在这里。瞧,前面5公里都是田野,像一张白桌布似的平坦,没有树丛,没有溪谷。狐狸要跑过这样一块空阔地带,对它是很不利的。就在这里,我敢拿脑袋担保!”
两个年轻人一下又振作起来,把枪从肩上放下来。塞索依奇让安德烈和三个赶围小伙子从小树林右侧包抄过去,谢尔盖和两个赶围人从小树林左侧包抄过去。大家同时向小树林中心缩小圈子。等他们走了以后,塞索依奇自己一个人轻轻溜到树林中间。他知道,那儿有一块小小的林间空地。老狐狸绝不会待在这无遮没拦的地方的,但是,不管它朝哪个方向穿过小树林,也没法避免走这块空地的边缘。
这块空地中央,有一棵高大的枞树,旁边有一棵枯死的枞树,倒在它黑黝黝的树枝上。
塞索依奇的头脑里闪过一个主意:顺着倾倒的枯枞树,爬到大枞树上去,从那里鸟瞰下方,不管老狐狸往哪里跑,都能看得见。空地周围只有一些矮小的枞树,还有一些是光秃秃的白杨和白桦。
但是作为老练的猎人立即放弃了这个主意。他想到:他爬上树的工夫,狐狸早跑掉了,而且从树上放枪也不顺手。
塞索依奇在枞树旁边停住了脚步,站到两棵小枞树之间的一个树桩上,扣住双筒猎枪的扳机,全神贯注地四下里张望着。
赶围人的呼应声从四周响起来。
塞索依奇确信那只非常值钱的狐狸就在这里,在离他不远处,错不了。它随时可能闪出来。可是,当一团褐红色的毛皮在树枝间闪过的时候,他还是打了冷颤。那畜生出乎意料地窜到毫无遮拦的空地上去了,塞索依奇差点儿扣动扳机了,可是他没有。
不能开枪:那不是狐狸,那是一只兔子。
兔子在雪地上蹲下来,心惊肉跳地抖动着它长长的耳朵。
围猎的人声越来越近了。兔子跳进了密林,溜得不知去向了。
塞索依奇又收起自己的注意力,守候着。
从右方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打死了,还是打伤了?
从右方传来第二声枪响。
塞索依奇放下枪。他寻思:不是谢尔盖就是安德烈,反正总是他们当中的谁把狐狸打死了。
过了不大一会儿,赶围人走到空地上来了。谢尔盖和他们在一起。
他一脸的狼狈。
“没打中?”塞索依奇皱着眉头问。
“矮树林后头呢,怎么打得中……”
“唉!……”
“瞧!在我手上掂着呢!”从背后传来安德烈兴高采烈的声音,“没逃出我的枪口呢!”
安德烈走过来,把一只打死的……兔子,扔在了塞索依奇的脚下。
塞索依奇张大嘴巴,像是要说什么,可一句也没说出来,就又闭上了。赶围的人群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三个猎人。
“好啊!运气不错!”塞索依奇终于压下火气说,“现在,大家都回去吧!”
“狐狸呢?”谢尔盖问。
“你看见狐狸了?”塞索依奇问。
“没有,没看见。我打的也是兔子,兔子在矮树林后头,那样……”
塞索依奇把手往高处一挥,说:“我看见了,狐狸叫山雀抓到天上去了。”
当大家有气无力地走出空地时,小个子猎人独自落在后面。这会儿天色还没黑尽,还能看得清雪地上的脚印。
塞索依奇绕空地走了一圈,一步一步走得很慢,走几步,就停一停。狐狸和兔子进入空地的脚印都印在雪地上,一凹点一凹点,清清楚楚的。
塞索依奇睁大眼睛,细心察看着狐狸的脚印。
没有,狐狸并没有踩着自己原来的脚印往回走。狐狸也没有这样的习惯。
出了这块空地,脚印就完全没有了——既没有兔子的,也没有狐狸的。
塞索依奇在小树桩上坐下来,双手捧着脑袋沉思起来。终于,一个很普通的想法钻入了他的头脑:难道说这只狐狸在空地上打了个洞,躲在洞里呢?这一点,刚才猎人完全没想到。
但是,当塞索依奇有了这个念头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要抓住这狡猾无比的畜生,想都甭想。
塞索依奇只好回家去了。
野兽有时会给人出一些谁也猜不透的谜,有些人就被那种谜难住了。塞索依奇可不是这样的孬种,就是狡猾得出了名的狐狸出的谜,也不曾难倒过他的。
第二天早晨,小个子猎人又来到昨天狐狸失踪的那块空地上。现在,有狐狸踱出空地的脚印了。
塞索依奇顺着脚印走去,想找到它到此刻还不知在哪里的狐狸洞。但是,狐狸的脚印把他一直引到林间空地中央。
一行清晰而齐整的脚印凹子,通向倾倒的枞树。顺着树干上去,消失在针叶茂密的大枞树枝间。那儿,离地大约8米高的地方,有一根蓬得很开的树枝,上面一点积雪也没有:积雪被一直在这里睡过的野兽给擦掉了。
原来,昨天塞索依奇在这儿守候的时候,老狐狸就趴在他头的上方。如果狐狸这种动物会嘻嘻发笑的话,它一定会笑小个子猎人,笑得浑身的肉都抖动起来。
不过,狐狸既然也会上树,那么也准会尽情地窃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