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斯拉德科夫
秋天,一只灰鹭飞到我们的小河来。我想逮住它,只是每次下手都晚了一步。
灰鹭的腿长长的,脖颈也长长的。它高高地直在那里,黄色的眼睛神情专注地看着四周,所以谁要想去逮它,它能一下子就发现了。白天,谁都逃不过它的眼睛。
一次我决意在夜间去试试运气。
我这么想:傍晚那会儿就去侦察好灰鹭在哪片沙滩上过夜,夜里再摸过去,一举捉住它。
一到天黑,我就去躺卧在凸起的沙滩上,从高处向下俯望。
小河的流水在晚霞映照下艳艳的,红得鲜丽,暗蓝色的薄雾在河面轻轻荡漾。小河中央的沙滩,这像黑楔子一样打入河心的沙滩,此时也变得艳红了。那楔子尖头上的一个灰点,就是鹭了。
白天,在这么一片手掌般一无遮拦的地面,人是不用想潜近灰鹭的—可黑夜里就能行。在沙滩上爬行一点声响也没有,也不会爬迷路了,因为左边和右边都是水。我很顺利地接近了灰鹭。
太阳完全落进了森林,河水也就变得灰暗了。渐渐地,周围凉了下来,甚至还觉得凉飕飕的了。
我等着。瞧,最早出现的星星在天空显出来了:一颗,两颗,三颗……唔,我的时间到了。
在悄无声息中,我爬近了沙滩近水处的芦苇丛。
寂静,只听得河水在陡岸下方低声呢喃,只听见我自己的心跳。
我稍一动弹,干枯的芦叶就在我的脚下发出窸窣声!我僵立在那里,还好,还不碍事。只听见水马在芦苇荡子里蹿动的声音。鹬鸟听见水马匆促的蹿动声,就在沙滩上发出了尖细的鸣叫。我再向前走,听到一只公野鸭叫了一声。接着就归于沉寂。
我蹑手蹑足地前行,虽然声音很轻很小,但还是能听见。
这沙滩越往前走就越窄。河水,左侧的河水和右侧的河水都变得越来越响。传来一阵忽忽声,听不清这是风鸣声还是鸟翅膀的扇动声。
停!我已经走到楔子形的沙滩尖端上了,却没有见到灰鹭!
我用手电一照:先是看见了三趾竹叶形的脚印,两个白点,接着看见了灰色羽毛——原来在这里!
我在沙滩上走动。灰鹭看不见我,夜里一片漆黑,睁大眼也什么都看不见。我在沙滩上无声地走近它,它也听不见。沙滩上,我的脚步声小,鹭倒是听不见,但我的长筒靴一踩到芦苇叶子上,就发出嚓嚓声。离鹭鸶还有几百米远呢,这么远的距离,灰鹭不会听见的吧?
芦叶……这芦叶的响声鹭会警觉吗?灰鹭正在倾听别的什么!
芦叶有响动,就一定有什么敌人向它挨近了!水马在芦苇丛中听到芦叶的响动,叫了一声。鹬鸟一听到水马叫,就立刻随着尖叫起来:敌人!野鸭听见鹬鸟叫,也就大声叫起来。野鸭嘎嘎声很响,灰鹭也听到了。所有野禽都警觉起来,紧张起来。
我离它们还远哪,可我的动静它们都知道。它们都没有睡觉,都在守望着,都在注视着,都在倾听着四周的动静。
鹬鸟扑腾起翅膀来,紧随其后,野鸭则伸直了脖子,它们发出警告:敌人正在靠近!野鸭从原来的地方飞跑开了,灰鹭也做好起飞的准备,接着就飞走了。
这就是说,我一踏进了芦苇荡,也就踏进了鸟们的岗哨圈!
聪明的鸟啊,它们睡觉时也在周围放满了警卫。鸟的梦也有不少守望者哩。
干芦叶的动静惊扰了水马鸟,水马鸟的叫声惊扰了水鹬,水鹬的叫声又惊扰了野鸭,而灰鹭就睡在野鸭群当中。我要想出其不意逮灰鹭,这不难于上青天吗!
鸟们有一套让自己免于侵害的体系:它们的叫声源于它们的不安,而结果是大家都受益。
我本来是想为动物博物馆逮只灰鹭的,却不料鸟哨兵们远比我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