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斯拉德科夫
森林里有一棵树,从入夜到天亮,就这么一直不停地吱嘎嘎吱嘎嘎,那嘶叫的声音听起来让人感到绝望……从山顶上刮下来的夜风,一直像沉重的海涛声,呼啦啦呼啦啦响个不停。
这棵树又在哀叹它孱弱的生命了。
这树叫得让人心烦。它生来就这么吱嘎嘎吱嘎嘎地叫唤吗?天天叫得这么悲哀、这么凄惶吗?
沉重的风涛声,从山顶上不断滚落下来,这棵树就这么不停地吱嘎嘎、吱嘎嘎叫着,无穷无休。
我睡着了。
我醒了过来。我不是被风声和树声吵醒的,而是因为沉寂,因为风声忽然没有了,林涛声也忽然没有了。森林静得能听见枞树的枯叶落地的声音。
突然,树又唱起来了!起先是轻轻的、低低的、胆怯的,后来就越唱越响,越唱越响,再不像开始那样细声细气的了。这不是原来那种吱嘎嘎、吱嘎嘎衰弱而无奈的哀叹声,而是一种透着鲜活生命气息的歌唱。这声音不是从树的梢端传来的,是从树身内部,从树的心脏部位传来的。这是雏鸟的唧唧声,是尖细的稚弱的吱吱声,是一种活鲜鲜的新声——这不是树在哀叹,而是树在歌唱!
这可不是我在做梦。天已经大亮了,我看见树林空地上的雾霭懒洋洋地向上升腾。露珠在阳光下闪射出蓝色和红色的光芒。刚刚苏醒的啄木鸟,已经在树干上伸张它修长的身躯。
就因为它,我才听见了活鲜鲜的新声吧?……
我暂时还不想起床,更不想马上就去解开树会唱歌的秘密。
谜团由啄木鸟解开了。
像魔法师手中的魔棒举起,啄木鸟一边摇头,一边鸣叫,一边把长长的嘴壳子抬起来,然后奋力地插进树身里去。树为了回报啄木鸟的救助,忽然唧唧、吱吱叫起来,急不可待地发出嘶声的呐喊。那已经不是在唱,它是在呼叫,在召唤,在请求——在恳切地求助——这分明是雏鸟求食的声音。
每个谜都有一个谜底。树里有树心,树心里有窝,窝里有婴幼的啄木鸟——这就是谜底。
整个夜晚,树都在摇着树心里小啄木鸟的摇篮,都在轻轻拍打着小啄木鸟。天亮时,是小啄木鸟们用早餐的时刻了。它们从树心里传出吱吱喳喳的求食声,它们个个都饥腹空空,它们饿慌了,所以发出的叫声是如此饥馋、如此渴盼。
这病树吱嘎嘎吱嘎嘎哀叫了多少年了。但是一旦从树心传出来活鲜鲜的新声,这树就将会有保卫生命的壮士,就会有未来、希望。这天明时刻新声的叫唤,意味着树可以不再吱嘎嘎吱嘎嘎绝望地呼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