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杜洛夫
我那时还小,在士官学校读书。士官学校里除了学数学、物理、化学、博物,还练打枪、练正步、敬礼、站岗,就跟普通士兵一样。我们还有一条看门狗茹奇卡,大家都非常喜欢它,跟它玩,喂它吃我们公费餐剩下的饭菜。
忽然,我们的训导员也弄来了一条看门狗,也叫茹奇卡。于是,两只茹奇卡就一下弄混了,认错了。训导员只关爱他的狗,折磨我们的狗,还打。有一次,他竟泼滚水烫我们的狗,烫得我们的狗没命地尖叫,一边叫,一边跑。过后,我们看见我们的狗的一侧和背上一绺绺、一团团地掉毛,连皮都白生生地露出来了!我们把我们的训导员恨透了,一心想要找个机会报复他。我们准备在走道的拐角处,暗中给他一次袭击。
“应该教训教训他。”我们都这么说。
“这样……我们来把他的茹奇卡给揍一顿!”
“对!把他的狗给溺死!”
“弄哪里去淹?最好拿石头砸死它!”
“不,最好是吊死它!”
“对!就吊死它!吊死它!”
我们的审判很快形成了判决。一致意见通过:给训导员的茹奇卡执行绞刑。
“不过——绞刑谁去执行?”
大家谁都不吭声了。没有一个人愿意去当刽子手。
“咱们来抓阄,抓着谁,谁去!”有一个提议说。
“好,就这样!”
我们决定在制服口袋里装上阄,轮流到口袋里去摸。我相信我摸到的一定会是空白。我的心怦怦跳着,手伸进了制服口袋。我把我抽得的阄迅速展开,念出声来:“执行绞刑”。
我开始不安起来,闷闷不乐。我要想把其他同学的空阄都看看,可同学们都已经去找训导员的茹奇卡了。
训导员的狗对我们一点不起疑心,它把尾巴呼噜噜地摇成了圈。我们的一个同学说:
“哟,这毛好光滑!可我们的茹奇卡却被烫得一边的毛都掉光了。”
我把打好的绳圈向训导员的茹奇卡扔过去,套住了它的脖子,把它向一个矮房牵去。茹奇卡高高兴兴地跟着我们跑去。进了矮房,它四下里张望着。矮房里黑糊糊的。我颤抖的手指摸索着把绳子甩上我们头顶粗粗的横梁,又从横梁的另一侧拉下绳子来。
我开始拉绳子。
很快,我听到狺狺声。狗嘶声尖叫着,拼命挣扎。我的手颤抖起来,牙齿像在刺骨寒风中那样嗒嗒发响;我的手发软了,手指全发了麻……于是,我一下放开了绳子,撒了手,随即听见狗“吧唧”的一声,沉重地掉落在地上。一种恐惧,一种悲悯,一种爱怜,一时袭上我的心头。怎么办?它一定是快要被绞断气了!应该赶紧把它打死,免得它还受折磨!我摸起了一块石头,一抬手,石头砸在一个软物上,钝钝地咚一声响。我一下克制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转身夺门而出,被打死的狗就留在了我身后……
那天晚上,我睡不着了。
我眼睛一闭就看见茹奇卡,它死前的狺狺尖叫声,老是响在我耳边。
好不容易到了第二天早上。我头直发沉,像被谁重重地捶了一顿似的。我有气无力地起了床,穿上衣服,强打精神去了操场出操。
忽然,在我们天天练正步的操场上,我看见了什么!我站稳身子,用手背擦了擦我的眼睛。狗!我昨晚打死了的狗,像往昔那样站在训导员身边,不停地向我们摇尾巴,它看见我,像是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似的,跑过来亲亲热热在我的腿上摩挲。
这狗怎么会这样?我绞了它,拿石头砸了它,它一点不记恶,不记仇,还反过来这样亲我!
我的眼中顿时漾满了泪水。
我向狗躬下身去,抱起它,连连吻它毛刺刺的脸。
我恍然大悟,在我向它砸了一块石头的矮房里,茹奇卡还是活的。
从那以后,我就深深地爱上动物。我长大以后,开始驯养野畜,教它们做各种事,不过不是用棍子,而是用亲昵,用柔柔的抚爱。它们也总是爱我,听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