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笙去的地方叫牛首山，在枫州城东十里处。秦峰很快找到一艘小船，三人乘船出城，不多时，来到牛首山脚下。
牛首山约十五六丈高，从远处看像牛头摆在那里，牛颔正对着横江，因此那侧颇为险峻。山脚下有一座凉亭，人们迎亲送友用的。三人下船，端木笙让船夫在崖下江上等着，三人从北面拾级而上，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三人到达山顶。正值中午，晴空万里，秋风送爽，涛声阵阵，令人心旷神怡。
山顶也有一座凉亭，此刻松涛阵阵，一艘帆船从天东边驶来。三人在凉亭小憩一会儿，风渐渐大起来，端木笙来到悬崖边，衣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而他却恍若未觉，在悬崖边转一圈，最后停在一个地方，待二人走过去，只见他指着下方道：“欲得道先入道，入道尤为考验心性，而心性平日很难看清，且因人而异也很难讲清，不如做个测试吧！”
马横刀背负双手，眉毛微扬道：“什么测试？”
“看到那个水潭了吧，”端木笙指着水潭对马横刀道，“你蒙上眼睛、封住真气，跳下去，如何？”
秦峰来到悬崖边，忍住眼晕朝下望去，悬崖下是乱石堆，不远处有个水潭，约莫两丈大小，周围有不少碎石，形成不少水塘。
马横刀脸色阴晴不定，半晌没动作，端木笙神情平淡，突然扭头对秦峰道：“秦峰，你可愿一试？”
“我也要蒙住眼睛吗？”秦峰惊讶道。
“那倒不用，要知道，命运眷顾勇敢之人，”见秦峰没听懂，马横刀也看过来，端木笙极为难得地解释道，“马先生真气雄浑且阅历丰富，才有此要求。”
秦峰闻言也有些犹豫，他似乎从哪看过，说人从二十米以内高处跳水不会受伤，超过这个距离很容易受伤，尤其是耳朵。想跳到水潭里还要助跑，悬崖太高速度很难拿捏，快慢之间结果天差地别，落在潭边会摔得粉身碎骨！
端木笙一言一行皆有深意，不会无的放矢，应该与之后‘闲话’有关！与马横刀船上论道，秦峰根本听不懂，却依然带自己来，那是提携，自己再逡巡不前，只会错失良机！这场论道，王威眼巴巴赶来，却连打杂都没捞到，可见机会难得！这才多久，江边停下不少船，好几个人上山‘赏景’来了！
于此同时，昨晚秦峰直觉伍先生不会下杀手，却在刺破皮肤的那一刻产生恐惧，这让他极为羞愧自责，难道我依旧胆小怯懦、贪生怕死吗？生活颠沛流离，危机如影随形，性命操于人手，难道还不亡命一搏吗？此刻，秦峰灵魂在呐喊，热血在燃烧，使他身体微微颤栗起来！
“好！”秦峰下定决心，心情迅速平静下来，望马横刀一眼，见他还在纠结，将盒子递给端木笙，在地上搜寻着，很快捡起几个小石头，来到悬崖边，先后平抛出去，石头速度并不高，前两块落在潭边，第三块正好落入潭中。
马横刀神情诧异，来回打量着秦峰，端木笙则抚须微笑，眼中闪过赞赏目光！两人让到一边，秦峰估好速度，只见他后退五步，深吸一口气，五步迅速消失，右脚用力一踏崖边，向空中飞去！
身体急速下坠，耳边传来呼呼风声，水潭在迅速变大，身体不由自主地翻转起来！水潭、礁石、悬崖有些模糊不清，秦峰竭力什么也不想，随着坠落速度越来越快，心中不可遏制地慌乱起来！
兴奋混杂着慌乱，秦峰心跳得很快，十五丈高的悬崖，九次心跳内（石头落水心跳五次）落水，这么高的速度，不会摔得筋断骨折吧！眼前是一片悬崖，上面似乎还有字迹，不行，这样会拍在水上！随着接近水面，秦峰心一横，立刻缩着双腿，双手抱住膝盖，身体旋转起来！悬崖、水面、礁石、天空旋转不停，眼睛划过水面那一刹那，秦峰伸直身体，伸出双臂夹紧耳朵！
水潭扑面而来，秦峰紧紧闭上眼睛，一个声音传来，“别慌！”
那一刻，秦峰以为出现了幻觉，不由心中苦笑，这是临死前的感觉么，果然不太好受啊！还不等悲凉情绪发酵，背部传来一阵压力，大腿则受到拉力，如同赤脚踩在碎冰上，腿脚一痛，水花四溅，掉进水潭里！
“睁开眼睛，快浮上来！”衣服一紧，秦峰便明白声音不是幻觉，入水后，强忍眼前发黑之感，秦峰睁大眼睛，身边似乎有衣摆飘荡！这时后肩传来一阵拉力，秦峰心情激荡不已，手划腿蹬着，一口气用完才浮出水面，刚露出鼻子便贪婪地呼吸着！这才发觉腿脚好好的，并没有骨折！
带着秦峰，端木笙半个身子露出水面，见秦峰瘫软在礁石上，端木笙好奇道：“感觉如何？”
秦峰抹着头上流水，声音有些颤抖道：“好痛快，也好慌！”
“好慌，当时不害怕、不后悔吗？”端木笙显得兴致勃勃道。
“不后悔，不怕摔死，只怕摔成残废，当时很慌乱，所以在空中翻滚！”秦峰一五一十道。也许是主动选择的原因，事实上，面对死亡，这一次秦峰没有产生恐惧，心中浮现一种空的感觉。这种空很难形容，不是空荡荡也不是空虚，而是有五分空明、三分虚无的感觉，还有一分不甘与一分眷恋。这大好人生，还没轰轰烈烈开场啊！
“接着！”喊声从悬崖上传来，秦峰抬头望去，一个白色盒子呼啸着从天而降，快到两人头顶时端木笙起身，长袖一扬一卷，便落入手中！马横刀站在在悬崖边，只见他在身上点几下，从长袍上撕下一绺布，对折后蒙住眼睛，双腿一蹬崖边，如飞鸟般扑出去！
秦峰蓦然睁大了眼睛，马横刀一离开悬崖便蜷起身躯，在空中快速翻滚十几圈后，离水面已不到一丈，身体舒展开来，伸出双臂护住头部，一头扎入水中！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
马横刀落入水中，溅起一蓬水花，身体向下潜去，一种无形无质的力量笼罩过来，秦峰望着端木笙，端木笙面不改色道：“入道最大凶险在于迷失，拭目以待吧！”
“你做了什么？”秦峰盯着端木笙道。
马横刀不知是受伤没好还是脑袋发懵，身体入水后手便伸向蒙布，却突然僵在半空，身体一直在水中转圈，边转圈边下潜，快碰到潭底才意识到不对，之后才迅速浮上来！
见马横刀浮上来，端木笙这才解释道：“气场外放，三丈内他听不到我们声音，也感受不到水压变化，能迅速想到办法，得道希望很大啊！”
“入道便是灵魂上的一场跳崖，功法会指明目标为水或沙，空中姿态却要自己把握，大部分人死在这上面，真气越精深风险越小，入水后要快速找到出路，否则不死也会疯癫！”端木笙谆谆告诫道。
“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人生最大的敌人正是自身！”秦峰意气风发道。
马横刀鼻子刚浮出水面，便扯掉蒙布，游到两人旁边礁石上！站在礁石上，脸上水也顾不得抹一把，一振衣袖，向秦峰拱手道：“秦兄弟，之前多有怠慢，还请见谅！”
秦峰拧着外衣上流水，闻言咧嘴一笑，须何人原谅，又何须人原谅！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不忿不翼而飞，云淡风轻，不过一笑了之！
端木笙轻咳一声，对马横刀道：“在清醒中疯狂，在疯狂中清醒，所谓炼气养神，不外如是！”
马横刀若有所悟，秦峰心中振奋，将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
秦峰脱得只剩底裤，迅速拧干水穿上，马横刀边解衣襟边道：“秦峰，你空中那动作从哪儿学的，相当高明啊！”
秦峰前世是农村人，跳水运动他接触不到，也没啥兴趣。只不过他父亲爱看比赛，曾经问过他好几个问题，当时他刚高考完，回答不上来，还被嘲笑一通。这促使他对跳水了解一点，比如空中无从借力，为何能翻滚、又为何能扭转，入水时为何水花大分数低？翻滚道理很简单，同扔木棍一样，两端速度不一样就会出现翻滚，两侧速度不一样就会扭转；至于翻滚或扭转速度快慢，原理为角动量守恒；水花大小则与入水角度有关，垂直入水接触面积最小，自然水花最小！与动物从高处跃下一样，翻滚或扭转消耗能量，起降低落水速度的作用！想到这里，秦峰随口道：“小时候经常扔木棍，瞎琢磨的！”
见两人也换完，秦峰接过盒子，朝不远处艄公招招手，艄公当下将船划过来。不等小船靠近，端木笙起身，闲庭信步般走在水面上，施施然上船，惊得艄公目瞪口呆！
马横刀一步跨出两丈远，稳稳落在船上。只有秦峰踩着木板上船，江上惊呼声隐隐传来，秦峰循声望去，那艘帆船离这儿不远，依稀可见船上众人面孔，其中一人鹤发童颜，却精神矍铄，端得是仙风道骨！只见他远远地向这边拱拱手，端木笙也欠身还礼，至于马横刀更是躬身作揖，同时提醒道：“那位便是药王，还不行礼！”
一阵凉风吹来，秦峰冷冷打个寒颤，虽然精神极好，可身体很诚实啊！秦峰向药王躬身行礼，药王也微微颔首，马横刀吩咐小船向帆船靠近，药王招呼三人上去，端木笙、马横刀纷纷飞身而上，秦峰却有些犯难，帆船上放下一条撘板，因为两船高度不一，又随着波涛起伏，撘板晃动的厉害，秦峰一时不敢上去！掉水里不要紧，大庭广众下觉得丢人！
突然，秦峰目光一凝，他在人群中看到一个人，人影虽然转瞬即逝，容颜却无比清晰！她怎么在这儿，又为何见到我躲开？想到这里，秦峰再也待不住，心一横跳上尺许宽的搭板，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心情好运气也不赖，三次站不稳、两次踩空，险之又险地冲上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