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峰循声望去,发话的是一名身材瘦削的书生,只见他歪着头咧着嘴、皱着眉头扬起目光,一副质疑且带点漫不经心的模样。
秦峰心中振奋,讲述起事情发生经过,不少人露出忌惮神色,对相熟之人使个眼色,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这些人趁机朝外走去,等秦峰讲完,身边只留下三个人!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因此秦峰并不沮丧,依旧心平气和道:“敢问三位尊姓大名,不知有何见教?”
“这副马鞍如果我没有看错,应该是王朗兄弟的,他叔父是大理寺卿,你惹不起的!”瘦削书生直言道。
“在下曹景,字观澜,请柬秦公子收到了吧!”还不待秦峰分说,另一名器宇轩昂的蓝衣士子上前道。
秦峰闻言有些意外,打量来人一眼,点点头,“我会抽时间登门拜访的!”
“在下冯昆,字凌之,今日得见秦公子,真是不虚此行啊!”另一名风流倜傥的白衣公子也上前拱手道。
阳台上喧闹声越来越大,出去的人也越来越多,秦峰隐约感觉发生什么大事,因此不愿与二人客套,而是直截了当道:“二位想必也知道我的来历,报仇我自然有办法,对于马鞍或者说歹徒,不知二位有何见解?”
曹景却不能体会秦峰的心情,依旧慢条斯理道:“每年春秋两季,枫州官宦出身的年轻人都会举行赛马和狩猎,这副马鞍我上次见王朗骑乘过,之后究竟有没有送人你得找人确认一番!”
“他叔父现在深受陛下赏识,因此他弟兄二人越发嚣张猖狂,马鞍是他的无疑,今早有消息传出说他家两匹马被偷,秦公子事发后没报案,可要小心被诬陷!”冯昆如是解释道。
真相来得如此简单,直白地令人难以置信!于是秦峰对瘦削书生道:“你跟他有何仇怨,能否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能帮你一把!”
还不待瘦削书生开口,张驰急急忙忙从外面进来,还不等到秦峰身边便大声道:“秦峰,城西失火了,看情形在马行街方位,我们得赶紧回去!”
“火势有多大,一时三刻还控制不住?”秦峰连忙追问道。
张驰点点头,神情严肃道:“马鞍过后再说,一起火便有人趁乱抢劫,还不赶紧走!”说着向王志远拱手致歉,向楼梯口走去。
秦峰望着马鞍却有迟疑,放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带走也是个累赘,看到王志远时眼前一亮,连忙对曹景道:“场上谁跟王朗关系最近?”
“王渊,”回答的是瘦削书生,“他们同一个太公。”
秦峰转过身,正好看到王渊进来,于是毫不迟疑地叫住他,“王渊,你过来一趟。”
王渊却有些犹豫,视线在四人身上打转,“不知秦公子叫住在下所为何事?”
“这副马鞍你认识吧,麻烦你带给那个人吧!我现在随端木笙修炼《化蝶经》,没空理这种毛贼,但是也不会轻易放过,若不给个说法,王宏璋便是他的下场!”看到马鞍王渊脸色便有些难看,听到秦峰话语更是气得脸色铁青!
见起到效果,秦峰向主位上王志远拱拱手,向楼梯间走去。快刀斩乱麻般处理完事情后,秦峰感到浑身轻松不少,同时心中又有疑问浮出,‘王宏璋几乎被灭门,连王宏景出面都保不住,王朗为何还敢动手?王威是否认出歹徒,这才要带回去确认;如果真认出来,那为何不让那人带着马鞍逃走,还是因柳轻寒在场不好做得太明显?’
一路寻思未果,秦峰快步下楼,出门时仆役递来一支灯笼,上面画着揽月楼赏月赋诗图,说是持此灯笼上街,巡铺顶多盘问几句,一般不会为难。秦峰道谢,接过灯笼,大步走来街上,张驰已在百丈开外,灯光照着数尺之地,身影被拉得很长,并不停晃动着。
张驰路上显得心事重重,由于两人步伐又快又急,秦峰脚弓隐隐生疼。为缓解沉闷气氛,秦峰问起曹景、冯昆席位并不靠前之事,经张驰解释,原来曹三省、冯养浩算是两人长辈,三年前便金榜题名,只不过排名比较靠后,这次想要卷土重来!同时,王朗与王渊同出一房,都是王家旁支,旁支中王宏业为大理寺卿,为旁支核心人物,在主支中也地位尊崇;而大儒王弼与王宏业也不同支,由于仕途不顺,专心做学问多年,在朝野也很有名气。
阵阵西北风吹过,风虽不大却也不小,令人头脑清醒。张驰似乎有些冷,左手拢在右袖里,身体缩成一团。远处火光冲天,临近马行街的时候,秦峰心中不安消失大半,张驰则呼吸可闻,只见张驰对秦峰强笑道:“我眼皮一直跳,心中烦躁不安,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秦峰见状安慰道:“一路上风向没有变,只要不是你家东南方起火,应该不会烧到你家的!”
“话虽这么说,这跟几年前我娘去世时感觉一样!”张驰苦笑道。
秦峰心中莫名一动,“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这倒没有。”张驰迟疑一下,才回答道。
于是秦峰又问道:“那你家附近这两天可有什么陌生面孔?”
“隔壁商铺来了位新东家,带着十几名伙计,据说做丝绸生意的。”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声巨响,惊得张驰一个趔趄,灯笼猛地一晃,蜡烛倾倒,还不等抢救,灯笼纸已燃烧起来!
秦峰也大吃一惊,巨响赫然是爆炸声,似乎有房屋被炸蹋,周围惊叫声响成一片,左边屋檐上有瓦片摔在地上!
秦峰打着灯笼照过去,似乎是半片瓦碎裂一地,秦峰背上起一层冷汗,瞥张驰一眼,向屋顶上望去,可是这边处在背光处,月光照不到,哪有半个人影?
见张驰疑惑的目光,秦峰轻声解释道:“应该是年久失修,我有些疑神疑鬼了!”
两人打着一盏灯笼朝家走去,百丈外便是十字街口,街道两边漆黑一片,突然,一阵控弦声响起,还不待秦峰反应,被张驰用力一推,秦峰身形不稳,一个趔趄后向地上倒去!
接触到地的一刹那,灯笼被射散架,张驰声音传来,“快躲起来,有人射箭!”
秦峰顾不得疼痛,连忙向阴影里滚去,灯笼掉在地上,火光闪烁两下,迅速熄灭!
没再听到控弦声,秦峰心中紧张稍减,手脚并用向边上爬,一直摸到台阶才停下来,这才有空向张驰望去!
秦峰这边有大片的阴影,张驰那边则很少,等他扭过头时,张驰已经不见了踪影!
秦峰愕然,仔细搜索起来,发现他躲在一处角落里,由于他穿着月白色长衫,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等待片刻,周围没有丝毫动静,张驰摸到这边,秦峰低声致谢道:“张公子,多谢相救,想不到你竟有此等身手!”因为灯笼在两人之间,对方射穿灯笼,若秦峰不躲,可能会受伤,但不会送命!
“你没受伤吧!”张驰打量着秦峰道,见秦峰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快走!”说着招招手,转身向原路摸去!
“你要从前面那条街绕回去吗?”秦峰连忙追问道。
张驰点点头,秦峰询问道:“那条街没这条宽敞吧!”
张驰扭头望着秦峰,秦峰硬着头皮道:“刚才有灯笼在,对方能看到我们却射裂灯笼,明显是想逼我们绕路,如果真绕路了,岂不正中对方下怀?”
张驰有些迟疑,随即解释道:“前面有危险明摆着,就算对方人少,可是人家有弓箭啊!”
“不如贴着墙根朝前走,现在我们也在暗处,想射中我们也不容易!”
张驰迟疑半天,勉强点头同意,于是两人贴着墙慢慢朝前走,远处的喧闹与四周的静谧形成鲜明对比,小心翼翼地走过百丈远,来到街道转角处,前方月光皎洁,秦峰向前、张驰向右,都有点不敢落脚的感觉!
这时张驰胳膊肘撞秦峰一下,低声道:“有人过来了!”
秦峰扭头望去,许多人举着火把从对面过来,随着距离缩短,衣装迅速清晰起来,居然是一群捕快!
秦峰悬着的心放松下来,同时心中又浮起疑问,“那边火还没灭,他们来干什么?”
待来人走近,秦峰看到人群中并不仅有冯捕头、曹司法,杨判司、赵秉诚也赫然在列,并且被众人紧紧簇拥在中间!
秦峰心中大定,从阴影里走出来,还没走五步远,便听到捕快一声断喝:“什么人,站住!”
秦峰慢慢迎上去,以示自己不是歹徒,当下便有差役迎上来,冯捕头眼尖认出秦峰,“秦峰,怎么这么晚还一个人在外面,也不打灯笼?”
“晚上参加揽月楼诗会,看到这边起火,于是连忙往回赶,张举人摔跤烧了一个灯笼,刚才又有人放冷箭毁了一个,因此摸黑过来。”
冯捕头神情凝重,向杨判司望一眼,语气迫切道:“你与张举人一起,那张举人人呢?”
秦峰隐约感觉不对,却不得不回答,于是回头一看张驰并没有跟上来,而是向阴影里退去!但是双方距离相当近,多支火把照亮大片区域,因此捕快也看到人影,只听冯捕头喝道:“张举人,哪里走?”
张驰闻言并没有停步,而是转身狂奔起来,这时明眼人都看出不对劲,不等杨判司发话,冯捕头大手一挥,数名捕快手持铁尺、锁链便向张驰扑去!
张驰速度快逾奔马,转眼间只剩一个灰影,捕快看来早有准备,追击的都是好手,反应也相当及时,紧紧跟在身后,只见三支火把迅速消失在街角!还不等秦峰追问,杨判司咳嗽一声,开口道:“秦峰,你刚才说有人放箭,什么情况?”
秦峰转过身,指了指来路,“那边地上有个灯笼,从这边射过去的。”
有两名捕快举着火把过去,很快灯笼与箭矢都带过来,冯捕头看过后对杨判司耳语两句,杨判司盯着秦峰厉声道:“宵禁之后不得上街,有事也必须巡铺首肯,本次念你初犯暂不追究,再有下次必严惩不贷!”
秦峰拱手致歉,诺诺应是,杨判司脸才好看些,双方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火把烧得滋滋作响,照得众人面目忽明忽暗,秦峰壮着胆子道:“敢问张举人犯了什么事?”
“是非只因多开口,你和他什么关系,上次教训还没受够?有空多操心自己吧!”杨判司板着脸教道。
秦峰心中颇为生气,当下沉默不语,转身看到转角处出现火光,没多久张驰被押送过来,只见他额头带汗,神色却颇为平静,只见他远远地开口道:“秦公子,我有封信已送到端木府中,”话还没说完被杨判司打断道,“张举人,事到临头,还想耍什么花招?”张驰也不理他将话说完,“请你让前辈务必看一眼!”
张驰话说完弯腰一拜,秦峰点点头,张驰才面向杨判司道:“在下自认做事滴水不漏,大人怎么会想到我的?”
“你确实很谨慎小心,三年来每月祭拜亡妻,想不到闲汉乞食吧!并且,案发频繁,孟长庆预感不妙,也留下一些线索!”
张驰点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转瞬展颜一笑,语气轻松道:“还好,事都办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