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过后,秦峰站在府衙前。吩咐顺子将马车停路边等着,秦峰摸摸袖中银钱,大步向大门走去。果不其然,两名差役将他拦下,“站住!干什么的?”
秦峰不动声色递过去几枚铜钱,“天热,请两位喝杯茶,不知冯捕头在不在?”
一名差役瞥一眼收到怀中,脸色也缓和不少,“找冯捕头有何事?”
“我有些零碎被扣下,冯捕头让我今天来领。”秦峰早已想好说辞。
两名差役不疑有他,“冯捕头不在,扣押的东西去刑曹领。”
秦峰拱手道谢,朝刑曹公房走去,门口挂有木牌,可惜他不认识上面的字,正寻思找个人问问,刚好有间屋子门开着,里面曹司法正在里面喝茶,秦峰径直进去道:“我是秦峰,来取镇痛药的。”
曹司法眉毛上扬,分明有些不悦,“监外候审,没文书领不了。”
秦峰摸出块碎银子放在桌上,“那些零碎放这里也没用,我都要领走。”
曹司法看一眼银子,“镇痛药可以领,别的以后再说。”
秦峰又摸出一块碎银子放桌上,“现在可以了吧!”
曹司法不语,秦峰怒意渐生,掏出个银锭扔在桌上,“赵大人在不在,我去找他说!”
这时,一道声音传来,“你们在干什么?”说完,脚步声清晰可闻。
曹司法瞥来人一眼,眼中闪过惊慌神色,示意秦峰收起银子,秦峰也不看他,转过身朝来人看去,只见来人三十多岁,脸庞红润,胡须稀疏,眼神凌厉,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只见曹司法再也坐不住,上前躬身行礼道:“拜见杨判司!”行完礼又指着秦峰,声音压低少许,“他就是秦峰,来领扣押物的。”
秦峰有些不明所以,只见杨判司打量秦峰两遍,扭头对曹司法道:“你去拿过来,别落下什么!”
曹司法恭谨应下,退出门离开,杨判司坐在曹司法位置上,脸色缓和下来道:“请坐,银子你收好,稍待片刻!”
秦峰缓缓坐下,紧紧盯着杨判司,缓缓开口道:“我今天来,取镇痛药为辅,主要来找赵大人,敢问赵大人可在府衙?”
杨判司露出遗憾神色,“也真是不巧,王府刚派人接走他,你若早来片刻,便能见到他。”
秦峰闻言一呆,急切问道:“王府,哪个王府?”
“王宏景府上啊,你不是从那里来的吗?”杨判司好奇道。
秦峰深吸一口气道:“我从端木笙那里过来的!”
杨判司眼皮直跳,眼神顿时幽深几分,“端木前辈看来很赏识你,可曾收你为徒?”
秦峰隐隐猜到什么,昂然道:“他要传我《涅槃经》第一卷,化蝶篇。”
杨判司神情微变,语气急促道:“你可知道他这两天会做什么?”
不待秦峰回答,这时曹司法进来,将东西放在桌子上,杨判司板着脸说:“你看一下东西有没有少,尤其是银子。”
东西也不多,铁片、匕首、碎银子和镇痛药,秦峰摇摇头,留一个银锭在桌子上,其余的都塞进怀里,起身向杨判司拜谢道:“多谢杨大人宽宏大量,一点心意,请您喝杯茶。”说着,将银锭推到杨判司面前。这一刻,秦峰才觉得生命多彩起来,虽然借着端木笙的名头。
说完,就要转身离开,杨判司提醒道:“你还有银子没收好!”
秦峰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脚步不停道:“送出去的,哪有收回的道理?”
秦峰走到门外,杨判司怒斥道:“还不还给人家,真要给曹家惹来大祸吗?”
曹司法如梦初醒,抓着银子跟出来,递给秦峰恳求道:“多有冒犯,请公子恕罪!”
秦峰从他身边绕过,自嘲道:“有罪的是我,哪有资格恕你罪?”
曹司法百般恳求,秦峰不为所动,眼看着就要出大门,曹司法一咬牙,扑通一声跪在秦峰面前,哀声恳求道:“是我贪婪无度、见利忘义,请秦公子饶我一命,只要饶我一命,以后给你做牛做马都行!”说着,‘砰砰砰’磕起头来,不大一会儿,额头一片通红!
秦峰确实很痛恨这个王八蛋,想修理他一顿,却没什么好办法,没想到他怕得要死,转瞬便想明原因,看着对方痛哭流涕的丑态,心中恨意渐消,“你起来吧,以后别这么贪婪!”
曹司法迅速爬起来,顾不得身上泥土,取出银子双手奉上,秦峰接过塞进怀中,轻声叹道:“先天真是无冕之王啊!”
却不知道,曹司法望着他的背影,眼中忌恨交加,最后闪过决然神色。
秦峰返回王府,通知马横刀时被告知不在,回到小院屁股还没坐热,王公子推开门进来,“秦兄弟,好消息,刑部派赵秉诚大人来协助破案,此人精通各种毒药,已被家父请到府上为你解毒,请随我来!”
“这么急,不先请客人吃饭吗?”秦峰听后心中欣喜,随即又觉得古怪,现在正是午饭时间,王家怎么这么急?
王志远没料到秦峰有此一问,神情一滞,强笑道:“赵大人要先看看你情况,也好配解药啊!”
两人出门,王公子似乎热情不少,一路上聊起端木笙情形,秦峰心中笃定,这件事与端木笙有关。主位坐着一名年过不惑的中年人,只见他容颜俊朗,卧蚕眉乌黑浓密,蓄着一把五寸长的胡须,乌黑透亮,打理得一尘不染。此刻正和赵大人寒暄,马横刀坐在下首。
不管怎么说,别人主动伸出援手,这礼数缺不得,秦峰躬身作揖,“见过王伯父,不知招小侄来,所为何事?”
按理说,秦峰进王家总要先拜会主人,不过马横刀不提,王公子也没引见,就这么不清不楚住下,秦峰心中也颇不自在。
“贤侄免礼,事情想必志远跟你说过,你这病情有些棘手,拖到现在我很惭愧,好在赵大人及时出现,希望能转危为安!我来介绍一下,这位便是赵大人!”两人进客厅,三人目光都转到秦峰身上,待秦峰行过礼,王宏景如是说道。
秦峰又转身向赵秉诚行礼,“见过赵大人,之前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哦,你们见过。”王宏景一愣,经过马横刀低声提醒,王宏景拍拍额头,恍然大悟道。
“些许小事,何足挂齿!”赵秉诚一笑带过,扭头对王宏景道:“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开始吧!”
王宏景自然无有不允,吩咐王志远带二人到厢房,又是一番例行检查,秦峰脱得只剩底裤,赵秉诚绕着秦峰检查着,不时在秦峰身上按压着,每按压一下,秦峰便痛彻心扉,倒吸一口凉气,赵秉诚啧啧赞叹道:“牵机毒深入肌理,能活到现在,也算坚韧之辈!”
秦峰只承受过一次,差点都没坚持下来,自知算不上意志坚韧,也无法想象意志坚韧之辈是何等模样,是端木笙这种被射穿手臂后面不改色还是马横刀重伤濒死隔天言谈举止竟若无其事?想到端木笙的威势与马横刀挑战强者的姿态,秦峰心情激荡,头皮一阵热流涌过,疼痛似乎也减轻不少,于是沉声道:“不知道可有解药?”
“没有解药,不过也并非无解,比较麻烦而已!”赵秉诚检查完,示意秦峰穿上衣服,当先拉开门出去。
秦峰回到客厅,马横刀与王宏景各拿着一张纸,看样子是药方,王宏景看着秦峰温声道:“贤侄,你对自身状况想来也清楚,刚才我和贤弟与赵大人交谈过,没办法根治,延缓病痛还是可以做到的,不知道你有何打算?”
秦峰心乱如麻,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大牵机毒再过三天便会发作,去坝州找周青石时间很紧,如果不采取措施九成九活不下来,按他方案来会不会影响以后治疗?此时此刻,客厅中落针可闻,秦峰茫然四顾,才发现大家都看着自己,于是不假思索道:“不知道怎么个延缓法?”
“以毒攻毒,延长毒发周期并缓解疼痛;针灸辅助药浴,刺激身体机能!”赵秉诚开口道。
“以毒攻毒,能否仔细地讲一下?”秦峰不由自主地想到父亲,当年弟弟得急性肾炎,医院误诊为尿毒症,说需要换肾,逼父亲转院,那时候父亲跟我现在一样难以决定吧!想起父亲与当时情形,秦峰心中迷茫渐渐消失,毫无疑问,首先要了解清楚情况,无论多么紧急都不能草率决定。于是秦峰渐渐镇定下来,直视着赵秉诚道。
赵秉诚不慌不忙道:“大牵机毒随着发作次数对肌体损伤加剧,由于肌体恢复速度跟不上,导致肌体走向崩溃,毒发身亡!这个药方可以推迟发作时间,这样调养效果好很多,同时减弱发作时痛苦,活命机会要大得多!”
秦峰闻言眼前一亮,抓住关键道:“减弱发作时痛苦,是抵消部分药性吗,那岂不是可以加大剂量?”
“药性没有抵消,主药是魅香花,有镇痛和致幻作用,药量一旦加大,调养效果会变差的。”
秦峰听到魅香花是麻醉药,顿时兴致大减,“那推迟发作时间又是怎么做到的?另外,大牵机毒和小牵机毒究竟有何区别,小牵机毒是否有解药?”
众人神情纷纷认真起来,赵秉诚更是眼睛发亮,不假思索道:“药方主药是魅香花、星辰草,佐以五味子、响乌石与龟甲粉,星辰草与响乌石有延长毒发周期效用,五味子与龟甲粉起中和燥劲与减小毒性的作用。大牵机毒与小牵机毒主药都一样,配方区别很大,目前也没有解药。”
秦峰点点头,抛出困扰许久的问题:“大牵机毒怎么做到分七次发作、七天发作一次的?哪些药材与星辰草和响乌石功效类似?”
赵大人眉头微皱道:“这些涉及药理,说出来你也听不懂,世上有数千种药材,每种药效往往不止一种,类似星辰草与响乌石的药石有五种,不知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秦峰拱手一礼,直言不讳道:“以毒攻毒,想来副作用也不小,赵大人可否开个只延长毒发周期的药方,时间越长越好?”此时此刻,秦峰彻底明白之前工作不顺利的原因,紧急时刻不镇定,看不清重点、抓不住关键,少说多做,以为靠双眼能看清世界,却忽视了周围的声音。
赵大人勃然变色,起身拂袖道:“老夫才疏学浅,办不到!你当药方是什么,没人试过也敢写!我写出来你敢用吗?”
正当要求被拒绝,秦峰脸上也挂不住,当下反唇相讥道:“照你这个方子来,可有人能活下来?”
赵大人脸色微红,犹自解释道:“大牵机毒为折磨而生,非意志坚韧之辈不能活,这个药方效果最好,你若求生欲望强烈,才有机会活下来!”
本以为来人是毒药宗师,没想到药理并不精通,只是照本宣科而已。他若信心十足写出来,秦峰必然采用,如今写出来哪还敢用?同理,调养的药方估计效果也寻常,想起孙齐杏和李清奇建议,心中颇为后悔,坝州势在必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