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一个时辰过去,秦峰不时需要凝神思索、默默诵记,柳轻寒见状合上书,柔声道:“今天先讲到这里,你再梳理一下,有不明白的来问我。”
还没等秦峰回过神来,一名仆役大步走进来,对秦峰躬身行礼道:“秦公子,已备好马车,请随我来。”
秦峰皱着眉头,想也不想来一句:“去哪儿?”
“端木府啊,公子不去吗?”仆役也有些疑惑,反问道。
秦峰这才反应过来,对柳轻寒道:“我先出去一趟。”走到门口突然转身道,“马大哥也看过《虚息变》吗?”
“书中有几处我不确定,向马大哥请教过,他多少也知道一点。”柳轻寒眉头微蹙道。
秦峰顿时放下心来,笃定这部功法价值非凡,自然不愿让其他人知晓。于是向柳轻寒深深一揖,转身大步离开。人与人之间最忌猜疑,有什么想法当面问清楚,至于引发的信任危机,该道歉就道歉,若对方理解自然最好,若对方不接受,那就只好分道扬镳了。
秦峰回到小院,仆役递来拜帖,不用说,马横刀的。取出准备好的银两,登上马车离开王府。
巳时中,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商队骡马成群,店铺开门迎客,货郎沿街叫卖,大多步履匆匆,似乎比前几天要忙碌许多。
秦峰透过车窗观察半晌,扬声问道:“顺子,我怎么感觉街上要冷清许多?”顺子是车夫名字,秦峰出门时问过。
“发生多起命案,大家有些紧张,更何况…”顺子住口不言,秦峰感觉另有蹊跷,还想追问,马车减速后略一停顿,顺子声音传来,“到了,公子请下车。”
秦峰推开车门下车,眼前是一座宅子,门上油漆多处剥落,不过廊柱山墙完好,看到牌匾上两个字,秦峰疑惑道:“你确定端木笙住在这里,匾上怎么两个字啊?”
“前辈确实住在这里,这宅子,”顺子脸上闪过恐惧神色,咽着唾沫,吭哧半天,“他住在这里,但宅子不是他的!”。
秦峰左眼皮连跳数下,心中预感隐隐已发生,接过顺子手上包裹道:“你不用跟我进去了,在这里等着吧!”
明显地感到顺子松一口气,秦峰摸摸袖中拜帖,上前叩响门环,这才发现门环锃亮,倒是个殷实人家。不大一会儿,门内有脚步声传来,随着柴门拉开,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居然是夏侯锋!
昨天发现他似乎认识端木笙,可是端木笙出狱时却没有理他,怎么今天又在这里!秦峰不禁好奇道:“你们究竟什么关系?”
夏侯锋眼睛眨巴两下,向里望了一眼,侧身伸出右手道:“请随我来。”
院子中间是一条石板路,路上湿漉漉的,尽是水迹。边上还放着木桶,似乎他刚才在挑水。凹陷处与石缝中有些水是红色的,远处地面有几处呈暗红色。秦峰走进中院,又看到一个熟人,刀疤壮汉。他也在挑水浇地,院中积水处处,不少都呈淡红色。
两人穿过中堂来到后院,后院地面如同下过大雨,没有一块地方是干的,却只有屋檐下有积水。院子中有两个火堆,此刻正火光熊熊,柴禾似乎是箱柜和桌椅,还有些衣物和树枝,气味有些难闻。
正门大开,端木笙正在喝茶。秦峰进去也不废话,将包袱放在案几上,“这是六百两银子,你清点一下。”
端木笙看也没看,对旁边夏侯锋道:“把银子收起来。”说着拎起茶壶倒杯茶,递给秦峰道:“请坐,喝茶。”
秦峰接过茶坐下来,才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却听端木笙笑道:“你刚才放银子时手有点抖。”
秦峰脸上发热,喝两口茶,心情略有平复,自嘲道:“第一次给别人这么多钱,难免有点。”从柳轻寒那里接过钱时他便有些手抖,那不是信任的感动,而是横下心来;踏进大门时有些腿抖,那是对失去的心痛;没想到递出时手扔在抖,不过他相信以后不会再抖了。
一杯茶喝完,秦峰道出来意:“我有位朋友想见你,”端木笙不待说完,“你去叫他进来吧。”
秦峰有些得意又有些尴尬,连忙取出拜帖递过去,端木笙斜着眼睛道:“他没有来?”
秦峰点点头,端木笙接过拜帖也不打开,随手放在一边,“告诉他,三天后来!”
秦峰应声好,随即又确认道:“是大后天来吧?”
端木笙闻言伸出左手,露出伤痕累累的指节,先后屈起三根手指道:“明天、后天、大后天,嗯,是大后天!记住,巳时来!”
两件事情办完,秦峰喝完茶,正要起身告辞,却见端木笙含笑道:“想必你如今也清楚《焚身诀》价值,心中可曾后悔?”
“有些遗憾,谈不上后悔。”秦峰如实说道。
“那好,再来做个交易,三千两银子,我传你《化蝶经》,如何?”端木笙笑眯眯道。
“《化蝶经》怎么比《焚身诀》贵这么多?”听到价钱,秦峰咂舌不已。
“《涅槃经》共十篇,《化蝶经》居首,更何况有老夫指点!”端木笙傲然道。
秦峰听后砰然心动,不自觉用上敬语,“前辈您修炼的也是《化蝶经》?”见端木笙点头秦峰心中振奋,“那要怎样交易呢?”
“老规矩,我先传你前三层功法,见效后付一千两银子,之后我再传你三层,可供修炼到小成地步,你修炼完后结清银子,我再将后续功法传给你。同时,修炼中遇到难题可以问我,但只允许三个问题。”端木笙一口气抛出方案,显然是早已想好说辞。
秦峰略一思索,“功法你得详细讲解一遍,包括你和前人的心得体会,三个问题太苛刻,换成三次机会。”
端木笙缓缓摇头,笑容也消失不见,“前后要求我都答应,中间要求简直荒唐,你当功法是什么,是登山路线图,它会告诉你路上有什么,比如看到一颗树,你会知道走多远;看到一块巨石,它会指明翻过去还是饶过去;发现面前是山崖,它会指明门在哪里以及如何开门;一般来说,同种功法遇到的问题都差不多,但也不完全相同,这跟年龄、根骨和悟性有关,比如遇到巨石,有人绕过去容易有人翻过去简单,因此路会出现分支,功法虽然会给建议,但这种建议可能并不适合你;面对山崖,功法会指明门的方位和特征,还有钥匙藏在哪里,却无法标出锁孔……”
端木笙絮絮叨叨半天,秦峰总算是听明白,同种功法整体上是一致的,但是局部会出现不定选项,细微处更是千差万别。于是双方约定,讲解功法时秦峰可随意提问,端木笙不能回避。
双方达成一致,秦峰当场答应下来,约定明天开始修炼,临走时犹不死心道:“前辈从今往后再不会缺钱,为何对晚辈厚爱有加?”
“你身上有我当年的影子,某也好奇你会出现什么变化,某可以收你为徒,分文不取倾囊相授,你愿意行拜师礼吗?”端木笙面带微笑,饶有兴趣地看着秦峰道。
秦峰思索片刻,对这番话依旧有些疑虑,一时也想不通他究竟图什么,于是收敛心思躬身一揖,告辞转身离开。
秦峰走出大门,见马车停在路边,顺子咬着草茎,边上有一位年轻书生,似乎在交谈着什么,看见秦峰顺子向书生挥挥手迎上来。秦峰吩咐道:“顺子,先不回府,去府衙。”
上车后顺子收起台阶时秦峰冷不丁问道:“原来这家主人姓什么?”
顺子明显一愣道:“这家人姓孟,枫州四姓之一。”
秦峰顿时产生兴趣,“枫州四姓,都是哪四姓,哪家最显赫?”
“曹、王、冯、孟,要说最显赫,当属王姓与曹姓,大老爷可是侍中,不过曹家也不差,出个户部尚书,还和段家有联姻。”谈起这种事,顺子唾沫横飞,满脸兴奋神色,如竹筒倒豆子般和盘托出。
“大老爷是谁,和王志远公子什么关系,段家很厉害吗?”
“大老爷名讳小人不敢说,是家主胞兄,王公子伯父。段家不在枫州,据说也很厉害,出了名上将军。”
秦峰闻言心中一动,上将军是段嗣业无疑,侍中是什么官,听顺子口气比户部尚书还牛,在秦峰印象中也只有宰相和吏部尚书比户部尚书排名靠前些,并且通常宰相也兼任某部尚书,于是试探道:“侍中跟丞相、宰相比,哪个权势更大?”
“大老爷据说是批阅奏章的,连诏书都得他盖印,当然比丞相厉害。”顺子满脸崇拜神色道。
秦峰斜眼看他一眼,本能地不相信,还批阅奏章,那是皇帝干的吧?但是,往诏书上盖印,宰相似乎有这部分职责啊!
秦峰不再言语,顺子坐在车辕上,一提缰绳,两匹骏马发出轻嘶声,马车缓缓启动朝府衙驶去。却不知道一番对话被书生听到,望着马车远去身影,神情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