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借尸还魂没有几天,可是这几天经历的事情比过去十多年还要精彩,仗义执言、穿墙越户、袭击戍卒,虽然没有自己主导,但是自己也有份参与。箭矢擦过脸颊那一刻,秦峰感到窒息般的恐惧!柳轻寒随口一句,感觉如何?那一刻不言自明,这几天呢!很明显,谨小慎微,惶恐不安。如果乱世如江湖,那么秦峰如无根浮萍。连城秘藏如风暴,随时可能将秦峰绞得粉碎,牵机毒如草鱼,不知道哪天会将秦峰吞噬掉。
在被逼问连城秘藏下落的时候,秦峰感到深深的无力感和愤怒,即便是我知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躲避悍匪刺杀的时候,秦峰知道自己很狼狈,也很侥幸,下次还有这种运气吗?
山川车马行管事的漫天要价,如果仅有自己,多半争执几句,要么忍气吞声要么放弃,又有什么公道可言呢!
出横东县的时候,戍卒的嘲弄、军官的压榨,秦峰心中充满愤怒不甘,可是又能怎么样呢,连柳轻寒都不曾轻举妄动,临走时发泄般的举动,又怎么能平息心头火气!
挣钱看着很顺利,多少有运气的因素;连吃晚饭都与柳轻寒错开,不就是防止暗算嘛!
这一路走来,屈辱、愤怒、惊慌、不甘、恐惧各种情绪轮番出现,造成这一切的皆因无力!于此同时,秦峰也发现,自己居然胆小懦弱!
秦峰生在红旗下,长在阳光里,虽然是农家出身,可是从小到大没打过架,用学习成绩扫平路上一切障碍,当然路上会有些许敌视和威胁,都被秦峰化解和绕过了。他当然察觉到有些懦弱,可是他认为自己会一直活在阳光下,当他能调动的资源越来越多,阴影自然越来越少!因此他很少去酒吧,很少深夜上街,不与混混交往,与人口角也不时退让,蓦然回首,心中的阴影从未消失,反而越来越大!权衡太久,已失胸中气血!
当他握紧剑的时候,并不曾感到安全点,因为柳轻寒的剑已足够锋利,依旧不能畅我胸臆!此时此刻,秦峰终于明白,恐惧不会一直存在,愤怒也会平息,但是屈辱与无力感却永远不会消失,无时不刻噬咬着自己的心,与有心无力的折磨相比,恐惧又算什么呢!
我秦峰,虽非勇者,亦非弱者,这便是我握紧剑的缘由。
两人走到汗青街上,雷震春很快从茶楼出来。
此时已经将近午时,三人朝渡口走去,恰好赶上午时三刻去屛州的客船,一路顺风顺水,酉时二刻,屛州城遥遥在望,矗立在纵水西岸,船上的人都欢呼起来。
见船工降帆收缆绳,乘客纷纷收拾行李,聚集在船舷与走廊中,秦峰手脚麻利,出现在船头位置。
落日的余晖照在纵水上,粼粼波浪被染上道道红光。江面宽广、舟船如梭,客船、商船、渔船、竹排忙个不停,给这乱世增添了几分繁华气象。
一艘小船顺流而下,船头一人迎风而立,太远看不清面容,另一个人坐在红泥小炉前,边上还摆着案几,似乎要烧水沏茶!
水中央上有个汀洲,不过三五丈大小,不知船上那人看到什么,小船即将经过汀洲时,只见他遥遥一抱拳道:“马横刀幸会牧前辈,还请前辈赐教!”
话未毕人已跃起,脚尖在舷边一点,双手张开,飞鸟般向汀洲飞去!
秦峰顿时睁大眼睛,小船距离汀洲似乎有十来丈远,他这一跃虽高,但据最高点来看,肯定够不着汀洲,要在中途落水!
再看他脚下那艘小船,船夫见船舷一边下沉一边翘起,侧舷几乎贴着水面,见状不好当机立断,一个鱼跃扎进水里,却见船急速横移数丈,在江面犁出一片水花!随着速度降低,船身却奇迹般调整过来!
却见那壮汉在空中双手渐渐收拢,身体旋转起来,即将落水之际,身体却高速旋转起来!双脚在水面一踩,身体再次拔高,向汀洲跃去!这次跃起不高,不过显然足以到达汀洲!
秦峰看得目瞪口呆,一个人怎能把自己当水漂打过去?脑中却响起一句话,‘激水之疾,势也!’
不容他感叹不可思议之时,汀洲上也跃出一人,马横刀瞬间拔刀,当头劈下!
却听那人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马横刀,念你成名不易,就以二十招为限,称称你斤两吧!”
一交上手,马横刀已经顾不得说话,招式犀利无匹,招招不离那人周身要害!
如果说马横刀是纵横捭阖的车,对方那人则威风八面的马!只见他赤手空拳,一双手衍尽变化,面对马横刀的进攻,他反而欺身直进,手掌拍在刀面上,马横刀后退几步,刀势瞬间为之改变!
两人接连在空中交手,随着那人指尖弹开刀锋,两人双掌相击,两人倒飞回去!
这时,船夫从江面露出头来,看到小船还没翻,顺水而下,连忙向小船游去!
正巧有一竹排顺水而下,马横刀在竹排上后退三步,竹排顿时横漂数丈!反观对面那人,闲庭信步般站在汀洲上!
柳轻寒在旁惊呼道:“先天高手!”
秦峰看的目眩神迷,下意识问道:“先天高手是什么!”
“那人后退并没有湿脚,”不知道想到什么,吃惊道,“莫非是道门牧放歌!”
秦峰略一回想,那人并没有如马横刀般在水面旋转,而是如履平地,后退两步便到汀洲上!
这时船上一片混乱,船长高声命令转舵升帆,管事也大声喊道:“都回到船舱里去,外面危险!”
只见马横刀再次踏在竹排上,身体如离弦之箭向汀洲射去,落水之际不再旋转,双脚连踩,刀背与手掌拍在水面上,身体再度拔高稳稳落在汀洲上!
只听对面那人赞叹道:“果然不愧是马横刀,这悟性真是不凡!”
这时,客船行驶靠近江心,两人身形渐渐显露出来!托转世后福,秦峰视力出奇的好!只见马横刀是名中年壮汉,身材高大,肌肉并不块块贲起,却骨骼粗壮,浑身紧绷,精力弥漫,呼之欲出。若当初李存功像只豹子的话,则马横刀赫然就是一头猛虎!
对面那人随便往那一站,马横刀却如临大敌!只见那人似乎天命之年,须发灰白,星眉朗目,身穿黑色道袍,玉树临风,给人一种巍峨如山的感觉!
“先天是武者的最高层次,马横刀不愧是三边第一人,看样子已达半步先天之境!”柳轻寒随口解释道。
随着众船纷纷避开汀洲,两人又激烈打斗起来。举手投足间飞沙走石、波浪滔天,有名渔夫不知厉害,以为在安全距离,被波浪溅在身上,当下立足不稳,一头栽进水里!波浪拍在船身,船身剧烈摇晃起来,险些倾覆!即便这样,渔船也难以幸免,被砂石击中,出现许多破洞,水从洞口灌进来,渔船很快沉入江中!
只见马横刀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刀刀夺命,招招搏命!似乎面对着不共戴天的仇人,挟着与敌皆亡的气势,刀法如怒海狂潮,掌法如惊涛拍岸,不过对方很明显技高一筹,在刀光中闪转腾挪,并数次欺身直进,与马横刀拳掌相交,开始他是倒飞数丈,渐渐地倒飞十来丈,血洒长空!江面上竹排、渔船尽管远远绕开,还是有很多没有避开,被马横刀踩得四分五裂!
秦峰看得热血沸腾,恨不能上场一战!马横刀悍勇绝伦,招式凶险凌厉,道人若有一招失手,便要成为两半或捅个透心凉!即便是成为两半,最轻都是断胳膊断腿,绝对不会有断发断袖的!
黑色道人则飘逸如风、如影随形,或拂或弹或拍或点,将对方攻势连消带打,待势弱时便是欺身抢攻,几掌拍下来,马横刀再也抑制不住伤势,虎口震裂,口鼻喷血!
“马横刀这般拼命,与找死有什么区别!”不知何时,雷震春也挤到两人身后,感叹不已道。却见马横刀浑身浴血,踉踉跄跄站稳,再次怒吼着冲上去!
“此等机遇,焉能错过!不败则进,不战则亡!”柳轻寒眼中也战意滔天,声音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此刻柳轻寒下意识绷紧身体,如同猎豹看到猎物般蓄势待发,又如同喷薄而出的火山,给人一种彪悍与危险之感!原来还真有气势这回事啊!秦峰心中嘀咕道,本能地离她远点!
“好一个不战则亡!”有人出言赞叹道。秦峰扭头一看,发话之人已近天命之年,身材瘦小,眉毛很弯,长着一双三角眼,乍一看很不起眼,甚至有些猥琐,不过看他眼中精光开阖,脸上神采飞扬,竟有一种非凡魅力!
秦峰报以微笑,那人也微微颔首,又同时扭过头看高手激战!
只见这时马横刀再次被击飞,踩在船舷上也没止住身形,船身碎裂掉入水里!
却见马横刀很快浮起来,跳到身边一块浮木上,大口大口地咳着血!秦峰心脏也砰砰跳起来,只见他咳地撕心裂肺,不过每咳出一口血,身体便随之挺直几分!待到咳血停歇,一个拧身跳到秦峰这艘客船上,就在秦峰三步远处!只见他五指微松又握紧刀柄,深吸一口气,脸上闪过决然神色,在船舷上重重一蹬,如飞鸟般向汀洲扑去!客船船舷很高也很厚,船头似乎都为之一振,木头碎裂声响起,一道丈长的豁口出现!碎木快向后溅射,被柳轻寒和三角眼联手挡下!
却见马横刀飞到最高点时,上身急速俯冲,接触水面时已是一条直线,只见他一刀拍在水面上,身形再次拔高向汀洲飞去!
客船迅速驶过汀洲,向下游渡口冲去。两人交手越来越快,也越来模糊,最后一幕是马横刀被击飞,如断线的风筝落入江中,再也没有站起来!
乘客下船极为迅速,柳轻寒在船头怔怔地望着,不知是望向江心还是远处。很快,她眼中一亮,手指向上游江面,大声喊道:“谁把那人捞上来,我出十两银子!”
秦峰顺着指向看去,江中隐约有团黑影!随着江水奔流,黑影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是个人正随波逐流着!
秦峰也连忙重复柳轻寒话语,有几艘渔船调转船头向江心驶去。
在两艘渔船共同出力下,马横刀很快被打捞上来!把马横刀放在栈桥上,秦峰付清银钱,这时柳轻寒为他把过脉,轻声呼唤道:“马大哥,你醒醒!”却见马横刀勉强睁开眼睛,嘴中低声道:“我…我…身上…有药!”说完,头一歪,便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