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张太嫔在莲香这里略坐了坐,她不肯张扬,仍然是同着贴身侍儿吉祥步行回到寿康宫。刚从梨香院出来,忽然见前面赫赫扬扬一对人马,浩浩荡荡地朝着前头去了。张太嫔道:“这又是那位嫔妃?好不威风凛凛,想当年本宫和姐姐姊妹冠绝后宫,也不曾有这样的派头。”因自言自语道:“如今皇上垂怜的,只怕冯嫔当属第一,况且她怀有身孕,自然是非比寻常。可是与她交往些时日,觉得她唯唯诺诺,也没什么出类拔萃的地方。嫔位的如今都被压制,妃位的皇甫妃、杨妃、郭妃等人,想来只有皇甫妃最为得意,莫不是她如今有了大权,就得意忘形了起来?”
想到这里,张太嫔心里踌躇,因踱步朝着御花园走来。因是正月天气,宫里头喜气洋洋,处处都张灯结彩,只不过热闹的背后,也难免有人不痛快。天气还是很冷的,前段时间下了一场雪,现在雪多数都化成了冰,被宫人们扫起堆在一旁。瞧见揽翠阁大门开着,张太嫔忽然觉得心中烦闷,想要登高看看,于是和吉祥小心地上了台阶,这时一股冷风吹来,吹得楼顶的雪飞落,弄了一头一脸,也吹乱了鬓角的头发。张太嫔正琢磨着要不要进去看看,忽然听见楼内有隐隐约约的人语。
张太嫔正想着是进去还是离开,谁知吉祥大声咳嗽了一下,喊道:“是谁在里面?太嫔娘娘到了。”
只听见楼上一阵响动,一个小丫头探头一瞧,又缩了回去,然后金嫔和康嫔两个低头耷脑地走了出来,两个都是头发凌乱,一脸憔悴。
两位嫔小主给太嫔见过面,张太嫔道:“咦,你们两个,大过年的,怎么这样一副脸面?给皇上瞧见了,可不要发落了你们。”
康嫔道:“太嫔娘娘,你老人家可要给我们做主,如今后宫里头,就您老人家说的算了,我们都是皇上的姬妾,凭什么她就拿腔作势,给我们好看,罚我们也就罢了,大正月的,不怕传出去,说皇上苛刻后宫。”
张太嫔道:“这是怎么说?”
康嫔道:“还不是为了皇甫妃,大清早的皇上去了前朝,她就把我们后宫的一干嫔妃都拘到了景阳宫,仗着皇上给她撑腰,就不把其他嫔妃放在眼里,给我们训话。这也罢了,新官上任,都要有些官腔的。谁知我和金嫔两个,不过是站的乏了,略动了动,她就不高兴,罚我们两个在她景阳宫门口跪了一个时辰,大正月的,臣妾两个几乎不曾冻死。如今刚刚跪完,她又让我们两个每人都抄一卷《法华经》。娘娘细想,如今是正月里好日子,她也没个忌讳,苛待嫔妃,长此以往,后宫岂不都跟她姓了皇甫了么?皇上是仁君,最会安抚妃嫔,如今皇甫妃当家了,她就凌驾众人之上,长此以往,只怕臣妾等一个个都要被她害死了。”
饶是金嫔着三不着两,也听得出康嫔此话大大不妥,一时也不敢则声。张太嫔道:“竟有此事?这还了得。皇上可曾知道不曾?”
康嫔道:“臣妾两个正在这里商量,要不要跑到前朝去告诉皇上一声,还请娘娘给我们两个苦瓜瓤子做主。”
张太嫔叹了一口气道:“本宫虽然位份不高,但是承蒙皇上看重,还能让本宫帮着做些事情,不然一把老骨头了,只怕就不中用了。谁料皇甫妃竟然如此年轻气盛,本宫也是暗暗纳罕。也罢,既然你说了,本宫就去问问皇甫妃,给你们两个求求情,看看她怎么说。只是你们如今受了责罚,也该小心了。”
康嫔道:“娘娘说的是。皇甫妃自己托大,以为自己协理六宫,就是副皇后,不把我们这些人看在眼里。还是太嫔娘娘体恤臣妾等。想来咱们也是同病相怜,虽然都是嫔位,可是却看不惯皇甫妃那副嘴脸呢。”
张太嫔道:“本宫已经知道了,自会有主张。吉祥,咱们回寿康宫。”
吉祥与两位娘娘道了别,跟着张太嫔回了寿康宫。这里金嫔道:“妹妹,你怎么这么口不择言,就一五一十地和太嫔说了?说说也就罢了,还加油添醋,告皇甫妃的不是。”
康嫔道:“我瞧见太嫔来了,心想可有人给咱们做主了,所以就忍不住说了。姐姐想,太嫔也是嫔位,是侍奉先帝的,姐姐当年入宫早,曾经也侍奉过先帝,和太嫔是旧交,她自然格外看重我们。如今她是长辈,咱们以小辈之礼求助于她,她岂有不帮咱们说话的道理?”
金嫔摇摇头道:“恐怕没那么容易。张太嫔不过是借着外甥的光,平步青云。如今她能做到一宫之主的太嫔,已经是登峰造极,她还肯给咱们出头?只怕她现在只想着自保呢。妹妹今天太孟浪了。”
康嫔道:“那又能怎么样?难不成咱们两个受了气,白白地跪了一个时辰,都没人帮着咱们说话。如今皇上在前朝,咱们不敢打扰。想着皇上到咱们的宫里,又不知是猴年马月,难道就这么作罢不成?我可是咽不下这口气。”
金嫔看了康嫔一眼,无奈地道:“只是你这么一说,难保着不被别人听见,如果传到皇甫妃的耳朵里,还有咱们的好日子过?你倒罢了,远远地不在跟前,我是天天在她宫里住着,天天都受她的气。如果她知道咱们背后里议论她,我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康嫔不以为然,道:“姐姐如今怎么这样窝囊?妹妹记得当年,姐姐是万人之上、藐视一切的德妃,妹妹那时还只是贵人,跟在郭妃娘娘这边。看姐姐那气势,威风凛凛,好不羡慕,几次想要巴结,都是不能。谁知风水轮流转,如今咱们两个一升一降,都成了嫔小主。这也罢了,什么时候姐姐能东山再起,还和过去一样,也就不怕她皇甫妃了。”
金嫔叹了口气道:“若不是当时糊涂油蒙了心,以为皇上会给姐姐我做主,事事都让着我,我也不至于去大吵大闹,以至于被发落到南京避暑山庄去。现在一拨一拨的新人都起来了,再有原来那样的际遇,可是不能够了。”
两人双双叹气,金嫔的丫鬟芳儿提醒道:“娘娘,咱们出来这么久了,也别让皇甫妃知道,说咱们出来躲懒,少不得也要早些回去的。”金嫔点点头,便和康嫔两个分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