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治是被敲门声吵醒的,其实连续早起了几个清晨,还是想多睡会儿,睁开稀松的睡眼,翻开被子,又重新盖上,宁治又继续睡了,其实睡觉赖床和连续起了几个清晨没有关系,只是床间的熟悉让宁治感受到了温暖,自然贪恋上这熟悉的感觉,咚咚咚咚,又是一阵敲门声,宁治把被子翻开,看着窗前好似照射了许久的阳光,起床,穿衣,毕竟再温暖的感觉混合着敲门声,感觉也只是感觉,宁治换下了昨日青衫,穿起清明那日的白服,中间绣着黑白相间的鲤鱼,这是宁治在临安乡试时的衣衫,是临安小巷屋子的人帮他做的衣衫。
敲门声还在,宁治便打开了门,入眼是那瘦弱的身躯,是程程,他对着宁治道:“先生,我饿了。”
宁治没说话,程程从门后拿着盆,说道:“先生,洗脸。”
盆里有水,水上冒着热气,宁治将手伸进去,用水对着脸冲了几遍,冲去睡眠,冲去温暖,看着程程道:“走吧。”
程程道“去哪”
宁治道:“我也饿了”
便是两人出了侧门,两人出了前堂,两人出了这听书阁,走进旁边的小院里,那里的灶火上留着份吃食,是两人份的,宁治上前拿起里面一个鸡腿,将整份吃的递给程程说道:“吃吧”。
程程接过,就开始吃了,依然很慢,依然吃完,剩着的还是青菜,还余下几个香菇,准备往前倒入桶内,宁治抓住了他的手腕,说道:“吃了”
程程道:“不吃”
宁治道:“这不是心意,这是你身体的本能抗拒”
程程道:“先生说的顺心意呢?”
宁治道:“顺心意便是逆环境,既然不是逆环境,那本身就是顺着心意的。”
程程不解,程程没有说话,那拿着的碗倒不下去,因为宁治拿着他的手腕,所以她将青菜吃了,将香菇吃了,不难受,那便是好吃,脸上有些泛红,对着宁治道:“先生可放手了。”
宁治道:“自然”
程程在没有说话,他跟在宁治的后面,宁治看着这院子,走进了藏书阁,没有看到王梯,那便走了出去,回到他自己的院里,程程还在跟着,宁治想要进了房间,程程也跟着进了。
宁治道:“怎么了?”
程程道:“先生,我错了”
程程低下头,瘦弱的身躯在窗前的阳光下显得挺拔,在宁治的眼光里,是这样的。
宁治道:“嗯”
示意他出去,程程走出了房门,出去时带上房门,宁治看着窗前,想起这个挑食的少年,虽说不知道他为何没吃过青菜,但,总得尝试不是,真的不好,便是顺着心意那又如何,不是吗,又想起那一身铠甲瘦弱的脸庞,他不在,他是凉山的伙夫,他不需要去当守卫,那是他的喜好,所以王梯不是守卫,他不在藏书阁,宁治便回到了房间,看着手中的纸包,想着待会交给他吧,总是要在晚饭前给他的。
宁治在窗前坐下,离开临安已经十余天了,宁治想那间屋子了,想那间屋子里的人了,走前写了封家书想着要些快回了,拿捏着手里的纸包,还是今晚办了吧。
囚院。
这院子里还有七十三人,七十三人在这待了一个晚上,他们解开了绑手的绳,但,破不开绑这院子的人,门外有十几个守卫,手里带着刀,苏红云让他们等着,那他们只能等着,他们很饿,还没有吃饭,不过还好,七十三人大都刚醒,毕竟难得的偷懒没有早起,不过,这偷懒的环境也是苦中作乐,那便算是偷懒吧。
这间屋子很乱,窗子没有开,屋子很亮,在窗外的余光里,苏红云醒了,醒了很久,她看着门外,就像曾经她与她爹在山洞里一样,看着洞外,她知道,她要等着,那便等着。
听书阁。
王梯回来了,他推开宁治的门,看着宁治在窗前坐着,说道:“西凉王要见你”
宁治道:“嗯”
王梯道:“现在”
宁治没说话,跟着王梯走着,跟在他的身后,走过石板路,走过这条走过一次的路,路上无行人,宁治感觉不对,问道:“人呢?”
王梯道:“今日是你领功的日子”
宁治道:“然后呢?”
王梯道:“他们都去帮你庆功去了”
忽然,宁治停了下来,想起庆功总会有吃的,便回头,推开程程的门,拉着他的衣服说道:“还想吃东西吗?”
程程道:“不太想”
宁治道:“那便去喝点东西”
王梯在原地等了会儿,看着两个迎着他走来的两个少年,在阳光下,王梯背着身继续走着,宁治跟在王梯身后,程程跟在宁治身后,依旧七绕八拐,到了那坐大殿,王梯还是站在了门外,宁治停了会儿,示意程程和他进去。
殿内很多人,很多人在坐着,在两旁有很多桌子,桌子上有很多吃食,宁治看着椅子虎皮上的男人,双手叠着,弯腰便是行礼,“拜见西凉王。”
虎皮上的男人看着宁治,看着宁治身后的程程,指着宁治道:“这位就是凉山新任十都头”。
众人看着这位白服少年,看着在虎皮椅下的左侧空着的第五个座位,便是众人抱拳,拜见十都头,虎皮上的男人示意宁治在那左侧的第五个位子上坐下,宁治示意都不要行礼,便是饭局的开启,程程跟在宁治的身后,他是站着的,因为宁治坐着。
饭食中,在这么多人的饭食中,避免不了聊天扯地,那边说着南唐的姑娘水灵,这边说着北燕的姑娘热烈,宁治插不上嘴,今年他才十四,他没经历过,他的记忆只在那个屋子里,如果还有,那便是那屋子里的人。
所以宁治在吃着东西,看着桌上,并没有喝的物品,有点诧异。
这时西凉王站了起来,说道:“今日十都头上任,便是时候喝这十都头的竹叶青了,叫梯子去拿吧”
凉山竹叶青,这竹叶青是来自卫庄的,一任都头一杯酒,自上任十都头走了后,这竹叶青就埋了十年,便是一般的酒也成了好酒,更何况,这本身就是来自卫庄的酒,来自皇陵的酒。
宁治没有说话,因为西凉王在说话。
“把那姑娘拿上来吧,这是十都头带来的投名状,这是凉山的宝藏。”
宁治还是没有说话,他知道要开始了,取凉山的大戏,要开始了。
宁治还在吃着,想着不会失败,但失败了,逃跑总是多点力气才好,宁治在想着,宁治还在吃着,这时苏红云上了殿堂,她的双手是绑着的,脸上还是很白净,红色的群袍沾染着些许尘埃,微微露出几个黄褐的斑点。
虎皮上的西凉王开口了。
“是红云啊,好久没来这做客,怎么不常上来这玩。”
苏红云道:“不敢来”
西凉王道:“瞎说,我还能吃了你”
苏红云道:“差点,上次就差一点”
是的,苏红云上过凉山,和卫庄一起,是被抓上来的,就那一次,所以卫庄是在西凉山下的卫庄,而西凉王是在西凉之上的凉山。
停顿了一会儿,包括宁治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所以在等着他们继续说着。这是王梯带着竹叶青来了,那是埋藏在地下十年的竹叶青,这是一个大的竹桶,王梯拔下竹塞,一股清香弥漫,他们闻的是酒香,宁治闻的是竹子的味道,看着他们弥漫着陶醉的神情,对着身后的程程说道:“想喝吗?”
宁治道:“等下不能喝”
程程不解,因为他是先生,所以程程今天没有喝酒。
西凉王看着中间的酒桶,看着从殿内将要走出去的王梯,说道:“梯子,你也喝一杯。”
王梯自己倒了一碗,看着门外的距离,退后,一口喝掉,道了身谢,便沿着步伐走出了门外,一步两步,一步两步,九步出门,便走出的殿前的大门。
西凉王还在说着,是对着苏红云说的,
“卫庄竹叶青,小红云要不要吃点”
苏红云道:“杨叔叔,不必了”
西凉王道:“那宝藏呢?西凉的家国呢?”
说着,西凉王从他的虎皮座椅子上拿起把折扇,那把铁木为骨,蚕丝为面的折扇,那把题着西凉太子亡国之诗的折扇。
今朝城破时,阳关呈射日。家国藏山中,避衣与红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