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治很早的下了凉山,今日要上课,今日要上诗课,今日要上卫庄之外的课,他不能晚到,破绽这种事,能不露自然少露,迎着快要破晓的阳光,看着通红的太阳,想起如若在凉山之上观日出,这是个不错的选择,宁治还在走,往下顺着石板,旁边是王梯,到了凉山一道峡,王梯解开了蒙着宁治眼中的黑布,宁治独自下去了,临走前对着王梯道:“沙漏尽时可带人下山,地点你知道的,卫庄之外,不都是地点。”
宁治站在了卫庄之外,还是那身青衫,他在门外等人,等着七十三个人,看着前日开花的竹林,看着前日竹叶落尽的竹林,只有这一节节的竹干与竹枝,还是绿色的,有些开始微微起了黄色,苏红云在砍竹子,在砍这已经枯了的竹子,想起自己在小院内,下面,煮蛋,用的竹火,原来是这样来的,宁治过去打了声招呼。
那边放下刀,对着宁治笑了笑。
“早”
“早”
宁治想起昨日的投名状,是要这姑娘上这凉山之上,想了想,用手指了指这凉山之上,开口说道:“你去过那上面吗?”
“很小的时候我爹带我去过一次。”
“我要带你再去一次了”
宁治说完这句话,苏红云楞了楞,将刀拿起放入院内,将砍好的竹子整理,放到另一边,这是准备出发,将要出发。
换宁治楞了,楞着说道“还差人”
“差谁?”
“差那七十二个学生。”
两人在竹林外等着,很是枯燥,朝阳升起,苏红云想起什么,对着宁治说道:“我跟你说个事吧”
“嗯,你说。”
苏红云看了看周边无人,说道:“你能取凉山,所以你上了凉山,在前朝汉时有一人,谓之张良,人们一直有句话是这样说他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你说你能取,你有你的张良计吗?”
宁治看着她,看着她很久,其实宁治很少直接观察别人脸庞,他认为这不太好,但还是看了,认为这是不礼貌的,但还在看,苏红云的脸很清秀,很英武,很白,面净,便是很好看的姑娘,在那长发中更显得好看,额头有汗水,是刚砍竹子的余汗,并未擦净,便是更为英武。
宁治转过头,“自然有,那我也跟你说个故事吧。”
“在汉之前的战国,有个木匠想去看旁边屋的寡妇,寡妇生病了,他怕坏了他的名声,在白天不敢去看她,但他们这么多年的邻居,他还是去看了,他翻了墙,用了过墙的梯子,你也要上凉山,如果你要我的张良计,你有来看我的过墙梯吗?”
“必然有”
宁治看着竹林,想了想,这里是皇陵,这里是卫庄,她是卫庄之女苏红云,我要保命,所以带了学生,她要在凉山之上保命,自然从卫庄里给他带了梯子。
“能把梯子借我用用吗?”
“自然可以”
“是什么梯子”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凉山王梯,便是我的梯子。”
“额…………。”
宁治想起在凉山一道峡穿着铠甲的守卫,那在藏书阁带着红色头巾的伙夫,那在小店里装着跑堂的刺客,他是王梯,他是卫庄的过墙梯。
宁治看着来人,停下了说话,来的是路非,那散漫的少年,那散发的少年,那行武礼的少年,路非对着先生道:“先生今日去哪?”
“卫庄之外”
“喔”
说着就在宁治旁边等着,日升朝起,阳光呈头顶,缓解了早晨的清凉,三人等着,便是继续来人,李浦,秦雨,程程,周吴,王孙等,陆续到齐,便是加上苏红云的七十三人,宁治看着这七十三人道,
“今日踏春写诗,离庄之前,谁先开个头,前日竹花落尽,便是新竹诞生的时候,便是离庄,写一首竹的诗吧”
阳光下的七十二人互相看了看,然后思考着,苏红云在宁治说出写诗的时候就站在了宁治的旁边,那要写诗的只能是这七十二人,停了一会儿,七十一个在看着李浦,宁治也看着李浦,那就是七十二个人在看着李浦,李浦站出看了竹子,说道,
“时节话清明,微雨落竹叶;白花混纸钱,迟日换新生。”
李浦停了会儿,再次涌读了会儿,感觉到些许满意,看着宁治,宁治便说了话:“迟日换新生,这句不错”
不错,就只有不错,李浦是不服的,虽说此诗一般,急智下也算是不错,李浦对着宁治行了一礼,“望先生赐教。”
“凉山春雨时,那渐白花密;众类竹云茂,虚心宁自持。”
宁治读完,是读完的,他不是作诗,他会读诗,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他不知会不会三百首,至少在这,他会很多首。
李浦楞了,在他刚说完的那一刻,诗就出来了,李浦再对着先生行了一礼,“浦受教”这诗不见的多好,一样是急智,便比李浦的好,想了想宁治的话,确实,最后一句不错。
宁治看着这个插曲,便是继续带领他们前行,那瘦弱的身躯走在宁治的旁边,因为小,所以在前面,所以在宁治的旁边,他是程程,第七庄程程。
踏春便是游玩,凉山其实是很大的,出了卫庄依然是很大,宁治带着他们随意走着,听着他们的诗作。
“今日踏春时,朝阳似晨照;出了卫庄林,自是飞花漾。”这是路非的。
“绿树过身旁,青草挡路芳;犹说前日绿,应是白花飞。”这是周吴的。
程程的,李浦的,各种学生的,或说心情,或谈昨日,或说未来,或讲心意,这是心情,便是少时春游,宁治知道,他们将会上凉山之上,自开心时便开心,这是由着心意,便是顺心意。
正开心时,有一瘦弱的脸庞出现在身前,他是穿着铠甲的,他是王梯,他挥着手,将七十四人围在里面,其实是围不了的,他们只有二三十人,除了王梯穿着铠甲,其他都是衣衫,他们拿着刀剑,所以,七十四人便围在了一起,秦雨看着宁治,看着苏红云,宁治没有表示,他便看着苏红云,苏红云摇了摇了头,秦雨看着这树,看着地下这草,看着他们作的那些诗,紧握的手放了下来,他们拿刀逼着,手便被绑了,他们拿刀逼着,眼睛便被蒙了,在这春日里,他们要上这凉山,他们不知道他们要上这凉山。
宁治的手是没被绑的,只不过眼睛也是被蒙的。
往前行着,便是往前走着,路上有人哭泣,便是有人倒地,爬起,没哭,改为了抽泣,路上有人尿急,一样有人倒地,爬起,抽泣,如此往复的倒地,爬起,过来些时辰,宁治不觉得长,但对那七十三人来说,应该很长吧,宁治这样想着便解开了蒙在眼睛的黑布,第一眼看的是苏红云,第二眼看到的便是程程,宁治看着王梯将他们带了下去,带去不知名的院子,或者囚牢,囚牢之内,是他的投名状,那间院子在今日之后,便是他的。
人都散了,剩下王梯与张良,他们住的地方在同一个方向,那便一起走着,走向那边。
宁治看着王梯,说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王梯看着宁治,眼神中有着不解,答道:“我是王梯”
宁治听到了回答,便知他就是卫庄的王梯,那便不会错了,对着他说道:“我要那个叫程程的跟我一起。”
“行”
一起在路上走着,宁治不说话,那便没有话,宁治进了藏书阁,进了厨房,拿起碗,装饭,夹菜,便开始吃了,王梯没说话,在他说出过墙梯的时候,他便只会听从命令,要开口时才开口,什么时候开口,自然是要开口,开口,便跟着吃饭。
“要那个程程的和你一起,你要亲自去一趟囚院”
“囚院?”
“嗯,囚徒的院子”
宁治应了生好,出了门,扣起现在属于自己的院门,听书阁,从前堂走到侧门,到床便躺,早起春困,饱食易困,因为困,那便躺了下来,鼾声渐起时,窗外刚射进来几缕阳光,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移向其他地方,那时,宁治还在睡。
在囚院,这是更为久远的院子,无人打扫,更显得久远,久远,便更破烂,秦雨看着这七十二人,看着苏红云,不解道:“为何不反击,七十二打二十还打不过吗?”
“你能打,有些人不能打”
听着苏红云的话,秦雨依然愤慨,看着路非道:“你不是比我能打吗?怎么也不动手。”
“很久之前我就想上来看看了。”
“上来看看”秦雨不解的问道。
“这是凉山”
“这当然是凉山”
“这是凉山之上”
“这是凉山之上”秦雨看着四周,喃喃自语,看着王孙,在把手里的绑绳给身后的李浦,一人解一人,在将绳子假绑在手上,那便是七十三人,困在这院子里,在这院子外的守卫有十几人,他们身上带着刀。
集合了人,她们看着苏红云,看着她,等着她说话,苏红云摆弄了会裙摆,说道:“等着”
他们便等着,因为,她说的等着,他是卫庄之女苏红云,那便只能等着。
苏红云又想了会儿,看着他们道:“今日不止上的诗课,今日的课,叫做卫庄之外的课。”七十二人在院内,想着今日的课不是诗课,是叫做卫庄之外的课,那他们今日踏春所做的诗,不是在该在的课做了,今日上了凉山,就是在该上课的地方上了,周吴看着周围,对着其他七十一道:“卫庄之外的课,先生很是有趣。”
“你们的先生是临安的解元”苏红云说道
“那又如何”院内有人说道,
“他在临安过的不如你们,他是临安的解元”
“…………”
院里沉默了,在临安过的不如我们,便是普通再普通的普通人,在南唐的官场,任何科举考试,三甲不是官宦子弟,便是世家门阀,最少也会是个富家一方,他是普通人,他是临安的解元,他十四岁,他叫宁治。
他是他们的先生,今日课程为,卫庄之外的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