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又回到文友们游山玩水、饮酒赋诗、品山论河、奏乐吟唱的当天,直至那年轻文友一曲再次拉奏完毕,轰鸣散开的掌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才把书生从悠远的回忆路途中,拉了回来。不然,书生还沉浸在与女子相会的甜美片段的回忆中,难以自拔了。那刻眼看着阳光越发强烈了起来,似乎要把整个凉亭里里外外都吞没了去,才肯罢休。虽说凉亭建造在背阴处,但此刻也难逃阳光的强烈追捕。阳光不觉间已渗透进了凉亭中的某些隐秘角落,在众文友中的一些人身上隐约留下了斑斑点点,甚是奇妙。众文友那时才纷纷顿感浑身有些燥热,口干舌燥,而肚子也不合时宜地咕咕咕叫了,直把文友们个个苦得眉头都缩了起来。无奈,文友们只得从各自的腰上解下今晨携带而来的水和食粮就地吃将起来。文友们吃得豪放不羁的样子,俨然是一伙村野农夫,不然就是一伙强盗贼子,大有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好汉气概充溢其中。只见得文友们任凭水从嘴角流溢而出,满泻到了衣襟上,仍不以为意,继续咕咚往嘴中猛灌一通,好解焦渴之意。而后,大家才又大口大口地撕咬开了所带而来的食物,吃得有滋有味,不亦乐乎。那刻,书生自是不例外,也和众文友一样吃将起来。书生自带了几份烧饼,揣在怀中,现也取出来充饥。只是书生由于来时太过匆匆,也就忘却了带水。相形之下,书生吃得温文尔雅、小心翼翼的,依旧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懦弱书生。虽未能开怀畅饮,烧饼亦难免干涩,但书生依旧吃得津津有味,不似其他文友那般狼吞虎咽,亦是吃得滑溜顺口。有烧饼的细末,点滴散落在书生的嘴角和衣襟。待吃饱喝足之后,文友们的乏困之意,也就随之飘悠而来了。在凉亭中,找到一个舒适位置的文友们,稍稍用衣袖拂拭了一下,就无所顾及地躺倒在地了。而有些文友就着一块小空间,三三两两叠靠在一起,也不失为一好主意,既可以闲适地聊着天,也可以闭目养神,倒也不乏是个两全其美之策。因书生吃得缓慢,自是没找到能躺倒休息的好位置,于是就只能勉强地倚靠着另一文友坚强的后背,独自闭目养神了起来。不过,虽说阳光越发强烈地照射到了亭中的某些较为隐秘的角落,但由于有了宽大亭盖的阻隔和遮挡,外加山顶大风不间歇地吹拂着,吃饱喝足了的文友们已消却了先前的烦躁,也就不再似先前那般坐立难安了。他们都沉浸在凉亭优雅的环境中,有的似睡非睡地聊着什么,有的独自昏昏欲睡了,全然无暇顾及周围的一切,或者说周围的一切与他们毫无干系了。
此刻,书生正悠闲地闭目养神,听着周围其他文友们的窃窃私语之声,任凭大风的吹送而怡然自得。他依旧在独自想念着那女子,想到甜蜜处他的嘴角甚至溢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未料,正当书生即将在甜蜜的回想中,步入沉睡的温馨殿堂时,骤然觉得自己的肚子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那疼痛来得毫无来由,来得悄无声息,让书生措手不及。书生以前是很少肚疼的,如果有也并不打紧,只是轻微的一疼,一瞬间的工夫也就自作罢了。自小书生的肠胃由于母亲细心的照料,冷暖皆宜,一向并未出现什么大的问题,书生对自己的肠胃信心十足。可怕的是,现在那疼痛居然压碎了书生认为那是肚子一时开的小玩笑,必定如往昔一样最后肯定会归于平安无事的幻想,开始变本加厉地撕咬了起来。书生的额上不由直冒冷汗。他还是无法相信在这样的时刻,他的肚子竟然会如此剧烈地疼痛了起来,并有越演越烈的趋势。由于身处公众场合,书生扼杀了自己叫喊出声的念头。但那刻书生的肚子着实疼得厉害,他龇牙咧嘴的,冷汗直冒。此刻,书生的肚子里就好似有好几百只虫子在里面翻肠倒胃地作怪,撕咬得厉害,书生自然是疼得差点晕乎了过去。但寡言的书生只是强忍住自己的疼痛与苦痛,并未吭出半点声响,同时他希望能有奇迹的出现。于是,他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神的到来,变幻奇妙的法术,以助他脱离此刻如入无边的苦海般消除不断的疼痛。未料到,书生一番苦苦的祈祷、默默的求助,竟真的好似感动了神仙。此刻仿佛真有神前来施法相助一般,书生肚中剧烈的疼痛,竟独自慢慢缓和了许多,消退了许多,书生紧皱的眉头不由也舒展开了许多。书生顿时欣喜万分,即使肚子依旧还有些微疼痛在作祟,却反倒觉得安慰了起来,好像此刻并不是刚刚历经过一番痛苦的煎熬,而是身上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喜事似的。
就在内心充满欣喜,对疼痛必将自行解决充满信心之际,书生的肚子即刻有了排解之感,并且越发急切了起来。书生想也该是这样的了,因为以前每次肚子疼痛行将结束之时,必是解手之时,当把肚中作怪的废物排泄完毕之后,整个人才能真正通体舒畅起来,也才算真正摆脱了疼痛的纠缠。于是,在这样一种急切感觉的驱使之下,书生立即马不停蹄地独自赶往山下,想寻得一处树林掩映的幽僻之处,来立即疏散淤积在心中和腹中多时的困扰。于是,书生急匆匆赶往山下一理想的隐秘之地,即刻就地解决了问题,不在话下。书生重新整理好一切,满怀着满足的心情,以焕然一新的面貌轻装上阵,重新踏上了归途。书生行到半途,忽隐隐听得有什么声响在树林中回荡不已。书生一开始以为那是林中鸟兽随处可闻的叫声,也就没太在意,但那声响却越发清晰了起来,临了,竟变成了一个女子清脆细腻的叫喊声与呼救声,声声流露出无尽的无奈和惊惶。听得如此急切之声,书生自然是不会无动于衷的。书生不由也急上了心头,跟随着手足无措了。书生额上不由冷汗直渗,好像他还在忍受着刚才肚子痛苦的煎熬一般。书生往前的脚步也随之停驻不前了。书生匆匆思索了一会,想那女子定是遇到什么危险了,才会发出如此喊叫之声。事不宜迟,书生终于迈开了前去搭救的脚步。书生那刻已全然忘记了他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了,又拿什么去解救那女子?倘若遇到什么棘手的危险,他更是无能为力的了,说不定还会连自己的小命也搭进去。但在这样紧急的时刻,书生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在正义之气的驱使下,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征途。书生凭借着自己灵敏的感觉,循着女子焦灼连连的声音的发源地急急地赶去。越靠近目标,女子的声音也就显得越发清澈,越发急切。这更大大加快了书生前去营救的步伐。书生脚步匆匆,践踏着脚下纷繁而又浓厚的树叶,所过之处的痕迹宛若行云流水般优雅蜿蜒而去。同时,树叶在书生步伐的掌控之下咔嚓作响,紧切而又富有间奏,奏响了一曲独具林中风味的曲子,在树林丛中蜿蜒流转,紧凑生韵。
当时书生凭借着一股不凡的毅力和勇气,终于疾步接近了出事地点。书生人还未走到女子身旁,关切与焦急的眼神就穿过了林中松散草木的依稀遮拦,看到了女子正倒坐在地,一手正不断揉扶着自己一只勾曲着的小腿,痛不欲生,声声哀唤着。女子的表情苦不堪言,微微扭曲着,想必女子那刻定是忍受着难言的煎熬。亲眼目睹了这样的情景,书生加急了步伐,三步并作两步,不一刻,就奔到了女子的身边。那时,书生才更明晰地看到女子痛苦的情状。只见女子脸上痛苦的表情尽露,见到书生的来到,顿时停顿了呼喊之声,只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书生,求助的意味更为深厚。那女子原来是不小心被猎户用来猎兽的铁夹紧紧夹住了右小腿,动弹不得。铁夹紧咬之处鲜血淋淋,把地上的青草也都渲染成了红红的一片了,并有不断向外延散而去的趋势。女子的鲜血流了不少,想必那刻她柔弱的小腿定是疼痛不堪,又麻痹无力了。因此,她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鲜血不断地流淌,感受着不断袭来的钻心疼痛之感,而无法自救,哪怕是作出丝毫的挣扎与自我护理都不可得了。书生看着女子脚上依旧缓缓滴落的鲜血,感到鲜血红得让人晕眩。于是,书生颤抖着手,先找来几片干净的树叶,为女子轻轻地拭去小腿上依旧在滴淌的鲜血。
当书生的眼睛与女子的眼睛对望之时,书生终于从自己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往昔苦苦想念的女子的模样了。也就是说,书生于朦胧之中匆匆见过一面的女子,终于在此刻降临到书生的眼前了。只是在惊讶之余,书生万万没想到,他们竟会以这样一种情景相会。这样的情景显得有些不可思议,却又合情合理。不过,书生看到女子的眼神中流露出更多的是信任和焦急求救的意味,那女子好像并未记起他们曾经有过的一面之缘和约定。但此刻书生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要得到女子的肯定就不再有丝毫的顾虑,书生即刻抛却了胡思乱想,立即着手抢救起女子来。书生现在更多的是关心起女子脚伤的安危来,他为女子感到忧心忡忡。
抢救时,书生才感到自己的笨拙。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生在生活中并未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如果有也只是微不足道的能够立即解决的事情。父母健在时对他疼爱有加,更是处处为他着想,几乎为他应对了所有一切或大或小的难题。他们只希望书生能够把时间都花费在书上,参透其中的玄机,急切地期盼着哪一天他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书生可谓是名副其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只知道读书罢了,其他的生活琐事他知之甚少,更是不懂如何有效地应对。书生甚至连看到自己不用亲身动手实践的事情,也会有胆战心惊、不知所措的时候。
经过了一番费力的抢救,书生终于把女子脚上的铁夹打开了。那刻,书生欣喜若狂,他差点就欢呼了起来,蹦跳了起来。而年轻女子原先苍白失血的脸庞也逐渐红润了起来,小腿伤口处的血液终于不再流淌。整个过程中,书生不时地抬起双眼观看着那名年轻女子,那女子同样不时地抬起如水流转的双眼悄悄打量着书生。在书生不断闪躲的视线中,那女子似曾相见的面容越发美丽和迷人,就像是一朵含苞欲放的牡丹花那般娇羞和鲜艳欲滴,同时它身上的芬芳不断地迎面扑来,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它。当他们四目再次对接时,看到了女子同样早已羞红了的脸庞,书生终于鼓起了酝酿已久的勇气。书生满怀期待地问道:敢问姑娘,之前我们是否曾见过面?那年轻貌美的女子羞涩地柔声应道:多谢公子搭救之恩,未曾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