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的一声,一枚羽箭正中木质箭靶的红色靶心。
百步之外,射出羽箭之人竟然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少女梳着双髻,一身白色猎装,脸上却露出与年龄不太相称的成熟气息。她见羽箭射中,微微一笑,回头向身后的老者道:“洪爷,明年我是不是就可以和成三叔他们一起去狩猎啦?”
身后被她称为洪爷的老者约摸六七十岁年纪,面目慈祥,面带微笑,但脸上的皱纹中却写满风霜,显然曾有过一番不平凡的经历。听到少女的问话,洪爷呵呵笑道:“阿离啊,狩猎是男人的事情,女孩子家家的舞刀弄箭可是会嫁不出去的哦!”
阿离笑道:“洪爷你又取笑我。我这辈子不想嫁人,也不愿意离开咱们坞壁。”
阿离所说的坞壁即是他们所居住的村寨。时逢东晋乱世,数百万人流离失所。连年战乱,朝廷自身难保,更无力关心百姓。百姓为求自保,常常聚于山河险要的地方并建筑城寨居住,这样的城寨就被称为坞壁或坞聚。坞壁中常设有箭楼,坞壁中的村民皆拥有自卫的武器,其势易守难攻,即使大批的兵匪也不敢轻易攻打坞壁。
坞壁一般由武艺高强、胆略过人之人建立并领导,此人被称为坞主。洪爷正是这个坞壁的坞主,而射箭的少女阿离则是洪爷收养的孤儿。
二人正说话之际,远远传来一阵阵牛铃之声。阿离拍手叫道:“是成三叔他们打猎的牛车队回来了。”原来坞壁与山贼不同,并不以抢夺为业,而是以耕种渔猎为生。每到农闲之时,坞壁中的精壮男人便即结成狩猎队出去打猎,并用牛车将猎物拉回坞壁,以备坞壁中男女一年的肉食之需。阿离口中的成三叔正是坞壁中负责打猎的猎户首领,十几天前他带领坞壁中精壮猎人离开坞壁去四野打猎。每次狩猎一般会是一两个月的时间,但如今提前回来,应该是狩猎队满载而归了。
阿离高兴地飞奔着跑向坞壁大门口的箭楼,洪爷紧跟在她身后。洪爷虽已年近古稀,却身姿矫健,并未被年轻的阿离落下。
登上箭楼,二人放眼望去,只见坞壁之外一支牛车队伍正急速奔驰而来。风中不断传来牛车上“叮叮当当”的牛铃之声。
阿离高兴地道:“没错,是成三叔他们的牛车队。”
洪爷正欲点头微笑,却又好像发现了什么异状,面色一下子凝重起来。突然,洪爷目光中充满惊惧之色,大叫道:“不好,是邪鬼!”
“邪鬼?”阿离有些迷惑不解,远处明明是打猎归来的牛车队。
牛车队渐渐驶近,已经能看清猎户们的脸了。只见成三叔以及所有车队中的男人脸上的肌肉都奇怪地扭曲着,露出狰狞之色,眼中则充满了异样的红光。而拉车的牛只也如同疯了一般全力奔跑,即便口中已满是白沫也仿佛浑然不觉。
阿离也预感到不详,不自觉地将手放在身后的弓箭之上。
此时,洪爷已经敲响了箭楼上的警钟。箭楼上的警钟如同城池上的烽火台,一处响动则处处齐响。几座箭楼的警钟接连被拉响,箭楼上负责警卫的坞中村民迅速搭好弓箭,却不知是否该射向牛车队。
洪爷又向负责看守坞壁大门的村民喊道:“快关闭大门,不能让他们进来!”
守门的村民有些迟疑,但还是拉动了关闭大门的机关。坞壁的大门发出嘎吱吱的响声,缓缓地关闭。
但为时已晚,车队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坞壁。车队中的猎人们突然拔出猎刀,砍向守卫坞壁的村民。守门的村民还来不及反应,便即倒在血泊之中。
洪爷站在箭楼上大喊:“他们已经被邪鬼附身了,快快射住他们!”
守卫的村民连忙拿起武器迎击。箭楼上的弓手也连连向被邪鬼附身的猎人们射箭。
面目奇异而且狰狞的猎人们接连中了数刀数箭,身上的猎装已经被血染透,却依旧好像浑然不觉,不断用猎刀砍倒坞壁中的村民。
拉车的疯牛在坞壁之中横冲直撞,一连撞翻了几座茅屋。牛车之上所载的并不是什么猎物,而是一团散发着黑气的腐败肉体。黑气所过之处,人们尽皆难以呼吸,倒地抽搐。
车队出行之时,坞壁中的精壮男子大部分都加入车队,此时已经尽数变成了邪鬼。留在坞壁中的皆是妇孺及老弱,根本不是被邪鬼附体的猎人们的对手。不一会,坞壁中便已经尸横遍野。
洪爷抽出腰中的猎刀,带着阿离从箭楼上奔下来,只见迎面跑来一个邪鬼,披头散发,身上满是鲜血,目光中射出诡异的血色。洪爷定睛一看,此人竟是自己的小儿子洪宇。洪宇此时已经理智尽失,疯狂挥舞双臂,扑向不知所措的阿离,张口便向阿离的脖颈咬去。洪爷眉头紧皱,猛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闷哼,一刀将洪宇的头颅砍下。
洪宇没了头颅的尸身一阵乱抓,不一会便倒地僵直。
阿离此时眼中已满是泪水。洪爷一把将阿离拉起,喊了一声:“走。”
两人一边走,一边砍掉邪鬼们的头颅。不一会,邪鬼已经被二人杀掉七八个。剩下的十几个邪鬼随着牛车冲进了坞壁的深处。
此时,坞壁中留守的女人们提着长刀纷纷出来迎战。却看到自己外出打猎的丈夫如同疯了一般向自己扑来。
洪爷向女人们大喊:“这些人已经被邪鬼附身了,必须斩掉他们的头,否则他们就会吃了你们。”
女人们无奈,纷纷含着眼泪砍向自己的亲人。
洪爷向阿离喊道:“快去追那牛车!”
阿离点点头,紧紧跟在洪爷身后。
二人奔向牛车的方向。牛车又一连撞到了几座茅屋,速度依然慢了下来。车上驾车之人赫然是猎人的首领成三。
阿离登上一处高丘,弯弓搭箭,瞄准拉车疯牛的眼睛,喊了一声“中!”羽箭射出,正中疯牛的眼睛。疯牛打了个踉跄,一头扑倒在地,牛车上的腐肉散落一地。
洪爷向周围的村民喊道:“快找火把,把腐肉烧掉,不要让腐肉污染水源。”
几个村民闻声,迅速将点燃的茅草投向腐肉堆。腐肉燃起,散发出难闻的臭味。
洪爷奔到牛车跟前,发现疯牛并没有死,拔刀正要砍下牛头。突然,背后一声怪叫,一条黑影扑向洪爷后心,猛地一口咬了下去。原来是已经变成了邪鬼的成三,刚刚牛车倾倒时摔倒了一旁,此时突然窜出咬住了洪爷。
洪爷吃痛,想要甩掉成三。可是成三毕竟年轻力壮,此时又被邪鬼附体,力气更是大得惊人,死死抱住洪爷不放。
阿离赶忙跑过来,一刀砍下了成三的脑袋。洪爷又挣了几下,才将成三的尸身甩去。此时,洪爷的后背已经是鲜血淋漓。
洪爷带着阿离及坞壁中村民又将村中的其它邪鬼扑杀。直至第二天破晓,才草草将村中死难者的遗体安放在坞壁中的空地。
天明以后,坞壁中失去了往日的欢乐祥和之气,大家都沉浸在失去亲人的巨大悲痛之中。活下来的村民聚集在村中集会用的祠堂,经过此难之后,坞壁中剩下的村民已不及原来的三分之一,且几乎都被邪鬼所伤。
洪爷躺在祠堂的正中,他本来年事已高,又被成三咬中后心,此时伤口中尚不断涌出黑血。阿离跪坐在洪爷身旁。洪爷勉强抬起身来,对大家说:“邪鬼已经有近百年没有出现过了,此次突然出现在我们坞壁,必是人间将逢大难。听先辈的人说,邪鬼出没之处,必有大疫。被邪鬼所伤之人,也会得疫病。此种疫病不是寻常医药所能医治,必须配合道家驱邪之术才行。”
阿离一直在洪爷身边不住哭泣,此时抹下眼泪,道:“洪爷,我愿意出去寻找懂得道家仙术之人,请他来为您和相亲们祛除疫病。”
洪爷握住阿离的手道:“阿离,你的箭术在坞壁中是数一数二的,但是你从来没有出过坞壁,不知道外面人心险恶。”
阿离到:“洪爷您放心,我自己会小心。”
洪爷沉默良久,道:“如今坞壁中活下来的人非妇孺即是老弱病残,唯有你的箭术最好,如今也只有让你去下山求援了。出了咱们的坞壁,向西翻过两座山,那里有一座大山名为峨眉山,那里是蜀山剑派的观宇所在。蜀山剑派以除魔卫道为己任,而且我多年前曾与蜀山剑派现任的掌门剑圣有一面之缘。我现在修书一封,你带去给蜀山剑圣,请他派弟子前来救治我坞壁村民,并调查邪鬼出现的原因,他必不推辞。”
阿离点点头。洪爷当即写了一封书信,交给阿离。阿离打点行装,当日辞别了洪爷及坞壁中诸位相亲,急急向西面蜀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