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深宫救驾 (4)
一尺七寸长的剑,碧光闪动,寒气逼人,二个人用双剑,一个人用单剑,七柄剑凌空一闪,就像是满天星雨续纷,亮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可是,就算你张不开眼睛,也应该认得出这四个人云门山、七星塘、飞鱼堡的鱼家兄弟。
这兄弟四个人,是一胎所生,人虽然长得不高,剑法却极高,尤其兄弟四人,心意相通,四人联手,施展出他们家传飞鱼七星剑,在普天之下的七大剑阵中,虽然不能名列第一,能破他们一阵的人,也已不多。
他们不但剑法怪异,性情更孤避,想不到竟被罗致大内,作了皇帝的贴身护卫。
剑光闪亮了皇帝的脸。
皇帝道:“斩。”
七柄剑光华流窜,星芒闪动,立刻就笼罩了南王世于和王安。
王安居然面色不变,南王世子已挥手低道:“破。”
—声出口,忽然间,一道剑光斜斜飞来,如惊芒掣电,如长虹惊天。
满天剑光交错,忽然发出了“叮,叮,叮,叮”四声响,火星四溅,满天剑光忽然全都不见了。
唯一还有光的,只剩下一柄剑。
一柄形式奇古的长剑。
这柄剑当然不是鱼家兄弟的剑。
鱼家兄弟的剑,都已断了,鱼家兄弟的人,已全都倒下去了。
这柄剑在一个白衣人手里,雪白的衣服,苍白的脸,冰冷的眼睛,傲气逼人,甚至比剑气还逼人。
这里是皇宫,皇帝就在他面前。
可是这个人好像连皇帝都没有被他看在眼里。
皇帝居然也还是神色不变,淡淡道:“叶孤城?”
白衣人道:“山野草民,想不到竟能上动天听。”
皇帝道:“天外飞仙,一剑破七星,果然是好剑法。”
时孤城道:“本来就是好剑法。”
皇帝道:“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叶孤城道:“成就是王,败就是贼。”
皇帝道:“败就是贼。”
叶孤城冷笑,平剑当胸,冷冷道:“请。”
皇帝道:“请?”
叶孤城道:“以陛下之见识与镇定,武林中已少有人及,陛下若入江湖,必可名列十大高手之林。”
皇帝笑了笑,道:“好眼力。”
叶孤城道:“如今王已非王,贼已非贼,王贼之间,强者为胜。”
皇帝道:“好一个强者为胜。”
叶孤城道:“我的剑已在手。”
皇帝道:“只可惜你手中虽有剑,心中却无剑。”
叶孤城道:“心中无剑?”
皇帝道:“剑直、剑刚,心邪之人,胸中焉能藏剑?”
叶孤城脸色变了变,冷笑道:“此时此刻,我手中的剑已经够了。”
皇帝道:“哦?”
叶孤城道:“手中的剑能伤人,心中的剑却只能伤得自二习,,皇帝笑了,大笑。
叶孤城道:“拔你的剑。”
皇帝道:“我手中无剑。”
时孤城道:“你不敢应战?”
皇帝微笑道:“我练的是天子之剑,平天下,安万民,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以身当剑,血溅五步,是为天子所不取。”
他凝视着叶孤城,慢慢的接着道:“肤的意思,你想必巴明臼。”
叶孤城苍白的脸巳铁青,紧握着剑柄,道:“你宁愿束手待毙?”
皇帝道:“肤受命于天,你敢妄动。”
陆小凤也叹了口气,道:“你不该来,我不必来,只可惜我们现在都已来了。”
叶孤城道:“可惜。”
陆小凤道:“实在可惜。”
叶孤城再次叹息,手中的剑忽又化作飞虹。
一剑东来,天外飞仙。
这飞虹般的剑,并不是刺向陆小凤的。
陆小凤闪身,剑光已穿窗而出,他的人和剑,已合而为速度,不但是种刺激,而且是种很愉快的刺激。快马、快船、快车和轻功,都能给人这种享受。
可是,假如你是在逃亡的时候,你就不会领略到这种愉快和刺激叶孤城是—个很喜欢速度的人,在海上,在白雪城,在月白风清的晚上,他总是喜欢一个人迎风施展他的轻功,飞行在月下。
每当这种时候,他总是觉得心情分外宁静。
此时正月白风清,此地乃金楼玉关,他已施展他最快的速度,可是他的心却很乱。
他在逃亡,他有很多事想不通——这计划中,究竟有什么错误和漏洞?陆小凤怎么会发现这秘密?怎么会来的?没有人能给他答复,就正如没有人知道,此刻吹在他脸上的风,是从哪里来的。
月色凄迷,仿佛有雾前面皇城的阴影下,有一个人静静的站着,一身白衣如雪。
叶孤城看不清这个人,他只不过看见一个比雾更白、比月更白的人影。
但他已知道这个人是谁。
因为他忽然感觉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剑气,就像一重看不见的山峰,向他压了下来。
他的瞳孔忽然收缩,肌肉忽然绷紧。
除了西门吹雪外,天上地下,绝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给他这种压力。
等到他看清了西吹雪的脸,他的身形就骤然停顿。
西门吹雪掌中有剑,剑仍在鞘,剑气并不是从这柄剑上发出来的。
他的人比剑更锋锐,更凌厉。
他们两个人的目光相遇时,就像利锋相击一样。
他们都没有功,这种静的压力,却比动的更强,更可怕。
‘片落叶飘过来,飘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立刻落下,连风都吹不起。
这种压力虽然看不见,却绝不是无形的。
西门吹雪忽然道:“你学剑?”
叶孤城道:“我就是剑。”
西门吹雪道:“你知不知道剑的精义何在?”
叶孤城道:“你说。”
西门吹雪道:“在于诚。
叶孤城道:“诚?”
西门吹雪道:“唯有诚心正义,才能到达剑术的颠峰,不诚的人,根本不足论剑。”
叶孤城的瞳孔突又收缩。
西门吹雪盯着他,道:“你不诚。”
叶孤城沉默了很久,忽然也问道:“你学剑?”
西门吹雪道:“学无止境,剑更无止境。”
叶孤城道:“你既学剑,就该知道学剑的人只在诚于剑,并不必诚于人。”
西门吹雪不再说话,话已说尽。
陆的尽头是天涯,话的尽头就是剑。
剑已在手,已将出鞘。
就在这时,剑光飞起,却不是他们的剑。
叶孤城回过头,才发现四面都已被包围,几乎叠成一圈人墙,数十柄寒光闪耀的剑,也几乎好像一面网。
不但有剑网,也有枪林,刀山。
金戈映明月,寒光照铁衣,紫禁城内的威风和煞气,绝不是任何入所能想象得到的。
一向冷静镇定的魏子云,现在鼻尖上也已有汗珠,手挥长剑,调度全军,一双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叶孤城,沉声道:“自云城主?”
叶孤城点头。
魏子云道:“城主在天外,剑如飞仙,人也如飞仙,何苦贬于红尘,作此不智事?”
叶孤城道:“你不懂?”
魏子云道:“不懂。”
叶孤城冷冷道:“这种事,你本就不会懂的。”
魏子云,“也许我不懂,可是……”
目光如鹰,紧随在魏子云之后的“大漠神鹰”屠万,抢着道:“可是我们却懂得,像你犯这种罪是千刀万剐,株连九族的死罪。”
他虽然以轻功的鹰爪成名,中年之后,用的也是剑。
他的剑锋长而狭,看来和海南剑派门下用的剑差不多,其实,他的剑法却是昆仑真传。
叶孤城用眼角看着他的剑,冷笑道:“你知不知道你犯的是什么罪?”
屠万听不懂这句话。
叶孤城道:“练刀不成,学剑不精,竟敢对我无礼,你犯的也是死罪。”
屠万面色更阴沉,剑锋展动,立刻就要冲上去。
他一冲上去,别人当然不会坐视,叶孤城纵然有绝世无双的剑法,就在这顷刻之间,也得尸横当地,血溅五步。
可是他还没有冲出去,已有人阻止了他。
西吹雪忽然道:“等一等”
屠万道:“等什么?”西门吹雪道:“先听我说一句话。”
此时此刻,虽然已剑拔管张,西门吹雪要说话,却还是没有人能不听。
魏子云点头示意,屠万身势停顿。
西门吹雪道:“我若与叶城主双剑联手,普天之下,有谁能抵挡?”
没有人。这答案也绝对没有人不知道。
魏于云吹了口气,鼻尖上又汗珠沁出。
西门吹雪盯着他,道:“我的意思,你是不是已明白?”
魏子云摇摇头。
他当然明白西门吹雪的意思,却宁装作不明白,他一定要争取时间,想一个对策。
西门吹雪道:“我七岁学剑,七年有成,至今未遇敌手。”
叶孤城忽然叹了口气,打断了他的话,道:“只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人在高处的寂寞,他们这些人又怎么会知道呢?你又何必对他们说?”
西门吹雪的目光凝向他,眼睛里的表情很奇怪,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今夜是月圆之夜。”
叶孤城道:“是呀。”
西门吹雪道:“你是叶孤城。”
叶孤城道:“是呀。”
西门吹雪道:“你掌中有剑,我也有。”
叶孤城道:“是呀c西门吹雪道:“所以,我总算已有了对手。”
魏子云抢着道:“所以你不愿让他伏法而死?”
屠万道:“难道你连王法都不管了么?”
西门吹雪道:“此刻,我但求与叶城主一战而已,生死荣辱,我都已不放在心上。”
魏子云道:“在你眼中看来,这一战不但重于王法,也重于性命。”
西门吹雪目光仿佛在凝视着远方,缓缓道:“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得一知已,死而无撼,能得到白云城主这样的对手,死而无憾。”
对一个像他这样的人说来,高贵的对手,实在比高贵的朋友更难求。
看他脸上那种深远的寂寞,魏子云眼睛的表情也变得很奇怪,也不禁叹了口气,道:“生死虽轻若鸿毛,王法却重于泰山,我虽然明白你的意思,怎奈……
西门吹雪道:“难道你逼着我让他先闯出去,再易地而战么?”
魏子云双手紧握,鼻尖上汗珠滴落。
西门吹雪冷冷道:“这一战势在必行,你最好赶’陕拿定主意。”
魏子云无法拿定主意。
他一向老谋深算,当机立断,可是现在,他实在不敢冒险。
忽然间,一个人从枪刀山中走出来,看见这个人,大家好像都松了口气。
这世上假如还有一个人能对这种事下决定,这个人就一定是陆小凤。
仿佛有雾,却没有雾。
明月虽已西沉,雾却还没有升起。
陆小凤从月下走过来,眼睛一直盯着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不看他。
陆小凤忽然道:“这一战真的势在必行么?”
西门吹雪道:“嗯。
陆小凤道:“然后呢?”
西门吹雪道:“然后没有了。”
陆小凤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一战无论你是胜是负,都不再管这份事?”
西门吹雪道:“是。”
陆小凤忽然笑了一笑,转过身拍了拍魏子云的肩,道:
“这件事你还拿不定主意?”
魏子云道:“我……”
陆小凤造氏“我若是你,我一定会劝他们赶快动手。”
魏予云道:“请教。”
陆小凤道:“因为这一战,无论是谁胜谁负,对你们都有百利而无一害,那么还等什么呢?”
魏子云还在考虑。
陆小凤道:“我说的利,是渔翁得利的利。”
魏于云抬起头,看了看叶孤城,看了看西门吹雪,又看了看陆小凤。终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今夜虽是月圆夜,这里却不是紫禁之颠。”
陆小凤道:“你的意思是说,要让他们再回到太和殿去么?”
魏子云居然笑了笑,道:“这一战既然势在必行,为什么要让那位不远千里而来的,徒劳往返?”
陆小凤也笑了,道:“潇湘剑客果然人如其名,果然洒脱得很。
魏子云也拍了拍他的肩,微笑了,道:“陆小凤果然不愧为陆小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