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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一诺千金,国难识贤良

从1853年到1861年,由于太平天国的战事,导致江南地区处处民不聊生,绝大多数的徽商都陷入困境,甚至被迫收摊歇业。只有胡雪岩,反而在风雨飘摇的时局下“逆势上扬”,生意越做越大。

这期间,他和王有龄一直保持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交情,并通过自己在三教九流中的门路,多次为王有龄出谋划策。王有龄的官职也一路高升,短短几年内,由湖州知府升任浙江巡抚,其府衙就在杭州城。

无论知府还是巡抚,只要做地方官,就离不开收税。在战乱年月,这笔钱很难按部就班地押解到京师国库,长期放在衙门里也不安全,于是王有龄把这个差事委托给了胡雪岩的阜康钱庄。当时钱庄替官府保管官银,只要钱庄与官府打通了关系,就不用支付利息,等于得到了官方的无息贷款。胡雪岩利用这笔资金,不断从事丝绸、粮米等各种交易,获利极为丰厚。

此外,胡雪岩也一直和漕帮保持着密切的来往,并通过漕帮等江湖人物,同太平军做生意,全面了解各方面的行情。太平军从1851年开始造反,至此已经和清政府展开了将近十年的拉锯战,胡雪岩通过官场和江湖传出的种种情报,在综合分析之后,越来越明确地得出一个结论:太平军难以成事,天下终究还是大清朝的。因此,胡雪岩索性死心塌地为王有龄镇压“贼寇”出谋划策,他自己和阜康钱庄的所有重要骨干,都不再亲自出面和太平军做生意。

王有龄越来越信任和感激胡雪岩的鼎力相助,在他升任浙江巡抚之后,马上自掏腰包,替胡雪岩捐了个“浙江候补道”的官衔。这虽然是个虚衔,但毕竟是个三品官。而身为巡抚的王有龄,也不过是正二品。有了官衔的胡雪岩,与官府中人打交道也更为便利。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等朝廷大员的各方面情况,胡雪岩知道的也越来越多。

1861年,一次突然的变故,再次改变了胡雪岩的人生。

太平天国在历经“天京事变”、石达开出走等一系列变故之后,已然元气大伤。天王洪秀全变得越发昏聩,大封毫无军功的同宗昆弟为王,并沉醉于对“天父”、“天兄”的冥想。但太平军的困兽之斗,却更加猛烈。1861年,忠王李秀成率领太平军的主力,先攻克了苏州,然后将杭州团团包围。

王有龄是个书生,胡雪岩虽然精明,也不过是个商人,都不懂军事。面对太平军的围城,浙江巡抚王有龄毫无办法,只有紧闭城门死守。城中的粮食很快难以维持,城外又没有援兵。情急之下,王有龄把胡雪岩请到府中,给了他两万两银票和两封求援信,然后屈膝跪倒,恳求胡雪岩混出城去,外出购粮,并把求援信交到援军将领手中,恳请他们协助押送粮草,解除杭州之围。

面对王有龄的重托,胡雪岩郑重地表示:一定会舍命而为。

当天深夜,胡雪岩把王有龄巡抚的银票和信件藏在贴身之处,通过漕帮的关系雇了条小船,混出了杭州城。

路上,胡雪岩遇到了一伙太平军。为首的军官气势汹汹地喝问胡雪岩:“你是什么人?干什么的?”胡雪岩连忙跪下,一只手掏出一小块碎银子说:“小人身上只有这点儿盘缠,还望军爷放过我!”那军官一把夺过银子,见胡雪岩衣着粗陋破旧,恶狠狠地骂了声:“穷鬼,滚蛋!”顺手在胡雪岩的手臂上捅了一刀,扬长而去。

胡雪岩痛得几乎昏死过去,但他不敢停留,赶紧将衣袖扯成布条简单地裹住伤口,日夜兼程地赶路。苦撑了一天一夜,胡雪岩终于赶到松江的漕帮总舵,见到帮主尤五爷的一刻,胡雪岩眼前一黑,瘫倒在地。

漕帮在战乱期间的行径,近同于黑社会,和太平军与官府都有往来。有些兄弟给尤帮主使眼色,示意要将胡雪岩绑起来狠狠敲他一笔,但尤五爷摇摇头表示不可。作为江湖第一大帮的帮主,尤五爷也知道太平天国早晚会衰败,因此绝不能与官府撕破脸。

尤五爷亲自把胡雪岩扶起来,令手下给他准备饭菜。见到饭菜,胡雪岩顿时来了精神,他狼吞虎咽吃个饱,这才有了几分力气,急忙向尤五爷诉说了杭州的危急情况。胡雪岩斩钉截铁地对尤五爷说:“您一定要出面帮我筹集大米,然后设法运到杭州,以解王大人之困。”说着,他把两万两银票双手呈上。

尤五爷暗想:索性好人做到底,将来青山不老,绿水长流,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官府撑腰。于是,他把银票退还给胡雪岩,然后下令手下的弟兄在一个月之内将粮米如数凑齐。胡雪岩对尤五爷的盛情千恩万谢,日后胡雪岩飞黄腾达之时,漕帮搭上了胡雪岩的顺风车,也迅速壮大,这是后话。

就在粮草筹备已毕之时,一条紧急的消息,让胡雪岩顿时面白如纸,几乎说不出话来。

原来,就在胡雪岩离开杭州后不久,李秀成指挥数万太平军,向杭州城发起了总攻。书生出身的王有龄巡抚手忙脚乱,指挥失灵。众多太平军攻破城门,蜂拥而至,将杭州城占领。王有龄羞愤交加,悬梁自尽。

李秀成闻知此事,颇多感慨。与胡雪岩同岁的李秀成,并非嗜杀之人,且素知王有龄宽政爱民,原本就想饶他一命。此外,李秀成身为“天国”重臣,却对腐败的朝政毫无办法。而且,就在几个月前,他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对被困安庆的英王陈玉成见死不救,转而攻打浙江,身为“忠王”的他,忠心着实有亏。王有龄虽然是敌将,但其慨然殉节之举,令李秀成颇为敬佩。他下令用名贵木材制成棺椁,载着王有龄的遗体,由他生前所辖的五百名亲兵护送回乡。

得知王有龄的死讯,胡雪岩感到自己失去了依靠,急得大病了一场。然而,病中的胡雪岩依然通过漕帮的朋友,不断打探杭州的动向。这时,他得知,王有龄的上司左宗棠,已亲统大军从江西进入浙江,现已到达衢州。胡雪岩顿时眼前一亮,精神陡然振奋。他放弃了将所筹粮米就地平价出售的打算,立即通知漕帮的弟兄:立刻开船,将这批粮米,送给衢州的左宗棠!

当左宗棠得知胡雪岩以一介商人之身,居然押运着大量的粮米,声言要送给官军,为国尽忠,顿时喜出望外,甚至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杭州城被攻破之后,王有龄的一些幕僚逃到左宗棠军中,并向左宗棠抱怨王大人听信商人胡雪岩的蛊惑,在城破之前让胡雪岩携带巨款出城置办粮米,可是胡雪岩一去不返,最终导致杭州城被攻破。左宗棠听了不置可否,心想:“你们几个也未必是什么好东西,如果你们是忠臣,岂能在城池被攻破之后,毫发无伤地跑出来?在太平军包围杭州之时,你们怎么不敢向王有龄请缨,出城买粮食搬救兵?”但他对“胡雪岩”这个名字,也并无好感,心想自古无商不奸,这种小人,断不可交。

然而,面对胡雪岩的一船船粮米,身为一军统帅的左宗棠完全明白了。他暗暗佩服王有龄的眼光:乱世识贤良,胡雪岩这个朋友,可谓一诺千金,值得一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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