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休了!
她,柳家的大少奶奶,泗水城内外贤良淑德的典范,竟然被一纸未道明缘由的休书轻而易举的扫地出门,而当事人之一,她的丈夫柳青烟却莫名失踪,只留了只言片语表述离别之意,去处无人知晓,连自小跟在身边的书童都瞒在鼓里。
简直是欺人太甚!
古月站在大堂之上,听着那向来古板严肃的柳老爷子捏着休书絮絮叨叨。他的眼神中隐约约透露出责备的意味,话里话外更是如此,似乎柳青烟的失踪全是她古月的错,而此时,她入门三年未诞下子嗣更成了柳家人毫不避讳讨论的重点,更有甚者在一旁酸溜溜的小声言道,或许再娶几房貌美妖娆的小妾,柳大少爷闻到消息兴许会改变心意重返柳家。
能说出这等酸话的人自然是屡次勾引柳青烟却从未得手的玉环表妹了,这话说出来虽然显得不知礼数,可是此时却偏偏说到了柳老爷子的心坎里去了,自然无人责怪于她。
饶是再坚强的女性遇到此等阵势都未必架的住,她头颅低垂,外表波澜不惊,可仔细看,平凡的面孔上全是隐忍的怒意,与平时表现的温婉忍耐的性格大相径庭。
诞下子嗣?这些话说的倒是轻巧,可是只有老天知道,她嫁入柳家的三年间,除了洞房花烛夜之外,她名义上的夫君在其余时候根本没踏入过她闺房半步,更是连碰都没碰过她,这让她如何诞下子嗣,根本连根毛也生不出来。
她古月未入门前只是山野乡间的一个普通的黄毛丫头,嫁入柳家自知乃是高攀,因此谨言慎行,尽可能的知书达理,强迫自己似大家闺秀般生存在柳府的高墙深院,又因出身低下,实在摆不出小姐派头,因此对待下人非同一般的和善可亲,又为泗水百姓做过几件善事,因此,博得了一个颇为不错的名声,在泗水城内外广为流传。
但,此时,无论是端坐高椅上高声嘲讽的柳家人,还是恭顺站在一侧眼尖嘴快偷偷交换眼神的丫鬟们,似乎都忘了古月的本质。
不不,他们都不知道,或者根本也不在乎,古月的身世若是追溯起来,恐怕连一向对身边诸事漠不关心只沉醉于寻找虚无缥缈的仙术的柳青烟恐怕都会大吃一惊——古月的父亲,祖父,祖祖父,祖祖祖父那可都是十里八乡闻之胆寒的强盗马贼。
当日柳青烟手执一封父亲的遗书前来求亲的时候,委实吓了古月一跳。她实在想象不出,那个从她记事起就消失了的无比粗犷的强盗父亲和柳青烟这种锦衣玉食的公子哥除了打劫和被打劫之外还会有其他的牵扯,更无法料到这位锦衣玉食的公子哥便是父亲临终前为她寻觅到的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当古月得知柳青烟和父亲素不相识,他仅仅只是不小心在父亲临死前从他身边路过而已,古月那一丝因为丧父而升腾起的淡淡悲伤已经彻底被打击的烟消云散了。
“你为何娶我?”古月执住遗书,上面有几个歪歪扭扭狗爬一般根本看不出含义的字。
“因为,我正巧需要一位夫人,而更巧的是,听说你需要一位夫君,我想,我是最适合的人选。”柳青烟看了一眼古月手中的遗书,淡淡的说道。
没有任何花言巧语,他如此直白的说出了他的理由,或许便是这份坦诚,在那一瞬间使得古月改变主意。
她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反正女孩子总归是要嫁人的,嫁给这个男人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当夜,无风无雨,有一轮明月高挂于空,无父母媒妁,简单至极,二人拜天拜地,自此结为夫妻。
当然了,她当时绝对没有考虑过这个看起来颇为率真坦诚的男子有可能会做出抛妻弃家的事情。
所以,古月现在很愤怒,非常愤怒。
情绪如同一壶滚烫的水在火炉上酝酿着,也许下一秒就会濒临沸腾,煮沸的开水即将溅出,在拥挤的大堂即将激起一股不大不小的风波之前,一个细如蚊声的嗓音突然弱弱的响起,如果不是所说内容太过惊人,恐怕谁都不会注意到这个声音吧。
“老爷,夫人,少奶奶,我…我可能知道少爷去了何处……”
室内顿时安静了片刻。
柳老爷子猛然站起来,双目圆睁,山羊胡须微微翘起,大声打破这片刻的安静,挥手道。
“还不快快道来!”
“是…是。”书童怯怯的应道,抚着胸口,嗓音颤抖,颇不自信的开始叙说起少爷这几个月的异样。
柳青烟聪慧过人,记忆超群,自幼便是远近闻名的神童才子,但对考取功名却无甚兴趣。不善交际,怠于应付他人,但一心沉醉于道家仙术,对道士仙师亦是尊敬有加,往日经常邀约此类高人入宅品茶交流,民间此等“高人”怕是最多只对骗术钻研有道,先不论这个世界是否真的有仙人,就算真的存在,恐怕也不会如此轻易的涉足人间吧。
柳少爷何等聪慧,自然明白这道理,但他做出此等愚蠢行为,倒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了。
那两年,府里委实闹腾,江湖上各路“能人异世”,大凡是和道术相关的,皆被引荐入府,结果有目共睹,令柳少爷失望之极,自此和以前那些欺名盗世之徒断绝来往。
但在几个月前,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一个浑身脏乱不堪的邋遢道人蹿入少爷的别院中,盗得一壶价值不菲的玉琼酒后仰天而笑,在场的众人事后皆描述此笑声如虎狮咆哮,震慑人心,简直不似人类发出的声音,少爷赶到后,那邋遢道人大声言道:多谢小友好酒相赠。
随即,一阵青芒乍现,道人御剑而去。
众人皆惊,纷纷以手背拭目,怀疑自己眼花,竟然看到了这等如神仙法术般的场景,却看到柳少爷亦仰天长笑三声,对着邋遢道人消失的方位拜了三拜,便遣散闻风赶来的家仆,回屋歇息去了。
自那日起,少爷便闭门不出,潜心钻研一本不知从何处得来的一本破破烂烂的无名道书。
书童曾好奇偷偷看过那本无名道书,却发现是本无字天书。
书童汗颜,不禁疑惑道,少爷莫非是痴迷道途走火入魔,脑袋出了问题?但观其言行举止依然同常人一般,委实不好推断。
若少爷真出了问题,恐怕自己免不了得到一番严厉的责罚,于是,书童从那日起,更加密切的关注少爷的动静,一点风吹草动便会胆战心惊,唯恐噩梦成真。
直至柳少爷失踪的前三日,才让书童看出来一点端倪。
那日,柳少爷很晚才睡,一直呆在庭院石亭注目着东方的清朗弯月沉思,同时自语道:修仙之途漫漫无期,凶险异常,此去不知何日归期,况且世间存有修真者之事太过惊世骇俗,想必他们不会同意,暂且对他们保密吧。想我柳青烟资质绝佳,怎可蜗居在这凡尘碌碌不为,此去虽凶险,但大道至上,若是一味的贪图安逸,好比明珠蒙尘,纵使价值非凡,也颇为遗憾。
听到这里,所有人的表情都僵住了,柳老爷子更是怒骂道,“孽子!孽子啊!”
柳家人忙着遣下大堂上的丫鬟,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世人多传世间有神仙,但敢自称自己见过神仙的,无一不被世人当做疯子或者傻子,柳青烟这个痴儿,不成器也就罢了,现在竟然做出这等给柳家抹黑之事,去追寻神仙大道,自然要好好瞒着。
他们不断的盘问着柳青烟的书童,逼迫他回忆更多的细节。
书童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在众人的严词逼问下,脸憋的通红,瘦小的躯体摇摇欲坠,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结结巴巴的话不成句,无法提供柳青烟的确切去处,被逼急了,居然满口胡话,凭借着臆想胡乱猜测了起来。
古月表情冰冷的听着书童磕磕碰碰的叙述着柳青烟的去处,眼神溢出一丝阴逸。
柳青烟!你竟然为了这种荒唐的理由将我古月抛弃,我古月怎会甘心!无论你去了哪里,你都给我好好的等着,我古月誓必会找到你,若是休我,那就准备一个让我古月心服口服的理由,否则,我古月将会纠缠你一辈子。
你若去修仙,那我古月,便陪着你修一世的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