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啸上前搭起皇后的脉搏,片刻,躬身道:“陛下切莫心急,皇后娘娘只是一时急火攻心,晕了过去,并无大碍,转入内殿休息片刻,服些安神的汤药即可!”
皇帝的脸色稍缓,亲自抱着皇后,深情地凝视着怀中的睡颜,仿佛永远也看不够一般,转身便朝内殿走去。走了几步,猛然停住,背对着众人,冷冷地说到:“国师,念在你昔日一片赤胆忠心,今日,污蔑太子之事,朕暂不予追究。不过,倘若朕的皇后有半点损伤,朕决不姑息,严惩不饶。”说完,疾步消失在黄纱幔帐的尽头。
碰了一鼻子灰的国师目光阴沉地从袁啸、方志民合我的脸上一一扫过,然后,冷哼一声,甩甩拂尘,转身便要离开。
“国师!”我缓缓走上前,开口唤住了他,“不知国师可曾听过这样一句话:玩火者必自焚。”
国师的背影一滞,却并没有回头,无礼至极。
见状,我微微冷笑道:“虽然这句话妇孺皆知,可是,即使国师不知,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不是谁都可以与妇孺相提并论的,特别是那些无耻阴险的小人!”憋了一肚子的气,此时吐出,方才畅快。
国师缓缓回过头,注视着我,不怒反笑,然后,挥挥衣袖,扬长而去,不带走一片云彩,却留下满室的臭气。
尤其是那副笑容,在我看来,除了比哭还难看之外,似乎,还包含着其他的深意。
“曦儿,你真勇敢!”重获自由的方志民紧紧地拥住我,吐露着满腹的倾心。
我受不了地白了他一眼,娇嗔道:“好了,方祸害,不要再盲目搞个人崇拜了,我们还是快去内殿看看母后怎样了吧?”
听了我的话,方志民的脑袋跟招财猫摇摆的手臂一样,不停地点啊点,一边点,嘴里还一个劲儿地说:“好,曦儿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唯曦儿马首是瞻。”
真是个标准的妻管严,我小声地嘟囔着,却不经意地对上了袁啸那双若有所思的眼,脸色一红,心跳有些过度,随即整了整心情,故作无恙地粲然一笑:“侯爷,虽然真的很想知道您要捉的是什么妖,但今日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
面对令人心旷神怡的倾城笑靥,袁啸有片刻的恍神,双眸闪着浓浓的痴然,很快,想到什么似的正了正颜色,旋即挂上了面具式的笑容,盯着我,颇有深意地说:“捉妖一事,来日方长。捉妖,最好的方法就是等待,等待妖物原形毕露的那一天。太子、太子妃,本侯告辞,请替本侯问皇后娘娘安!”
目送袁啸远去的背影,我和方志民相视一笑。
“祸害,你说元宵像不像吃坏了什么东西?”我率先开口,挑起话题。
“哎,中老年男人好像都是这副心事重重、神秘深沉的样子!”方志民故作沉痛地说,“曦儿,再看看你亲亲夫君我,才是真正的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倜傥绝伦……”
等方志民念叨完这一长串的台词之后,眼前哪里还寻得到林若曦的身影。无奈,只好撒开飞毛腿向母后的内殿疾驰而去。
就在举国哀悼太子殿下罹难的最后一日,朝廷突然在大州各地张贴告示:太子殿下尚在人世,现已平安还朝,遂取消诸项哀悼事宜,一切恢复正常。
对于这条化乌龙为彩凤般的消息,大州王朝的百姓们表现得异常平静,甚至怀着一丝丝欣喜地坦然接受了。其实,太子殿下过去是否在桓山乐园壮烈牺牲,近日是否死而复生,抑或将来是否成妖成仙,对百姓们来讲,都不是最关心和最重要的。那一丝丝由衷地欣喜,不为别的,只为家家户户可以不必再张挂那些死气沉沉、阴暗晦气的黑色布幔,无需沉浸在莫须有的虚伪哀伤之中,可以重新高谈阔论、开怀畅饮、欢声笑语……也许,这才是他们生活的全部。
且不说江湖之间,只论朝堂之上,虽然国师捕风捉影、无事生非的一番伏妖论曾在朝中上下掀起了不小的风浪,最终,却被皇后的晕厥、皇帝的震怒以及神武侯的嘲讽毅然而绝然地扼杀掉了,渐渐消失于无形。
生活,仿佛重新走上了正轨,恢复了往昔的平静,但直觉告诉我,这种不同寻常的平静,正是狂风暴雨突袭前的征兆,黎明曙光降临前的黑暗。
所有答案依然不露声色地偏安于某个角落,静静地睥睨着周遭的景象,几分冷然,几分张狂。
一切,似乎正在这种内敛的嚣张中,渐渐浮出水面。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一场瑞雪银装素裹了羞赧的大地之后,新年的脚步便愈发逼近了。
整夜好梦,清晨,我缓缓推开略显沉重的房门,霎时,一阵刺骨的寒风迎面袭来,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恨不得将整个脑袋都蜷卷在金丝木棉缀花夹袄中,可是,脸上却始终洋溢着亲冷的惬意。
“王妃,外面冷,小心受寒,还是回房歇息吧!”身旁的小宫女一边将双手放在嘴边呵着热气,一边怯生生地劝说着,白皙的脸蛋因冷风的蹂躏而泛起鲜艳的粉红。
“瑞雪兆丰年,敏儿,你不觉得这片银白是老天爷送给我大州最好的新年礼物吗?”说完,我冲出回廊,一股脑地扎进雪地中,在上面留下一串串欢乐的印记,闭上眼睛,聆听着“咯吱咯吱”的天籁之音,最后,停步在雪地中央,对已经呆掉的敏儿嫣然一笑:“敏儿,去把御膳房里的阿花牵来,本妃要创作一幅踏雪寻梅图!”
“王妃,这……”听完我的吩咐,敏儿冻得通红的小狐狸脸上的五官瞬间纠结到一处。
“敏儿,不要犹豫,快去快去!记得,一定要带阿花来噢!”我催促着,将心不甘、情不愿、三步一回头的敏儿送走后,便悄然踱到院角的一棵参天古树下,抬眼,兀自惊叹着如白色珊瑚礁般的枝丫,冷不丁的,猛朝树干挥出一拳,然后,第一时间退到了安全区域。
霎时间,漫天的银屑从古树上翩然坠落,好似局部又下了场小雪,恍惚间,竟突生置身于音乐水晶球中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