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映奎却是爽朗一笑,“你也不必过谦了,本官早听风儿说过,你曾在他整理调研材料时相助甚多,后来风儿遭禁,又被人算计,也是你从中协调令他重获自由。再加上去年中秋宴时,你帮荣妃做的方案,以及劝说圣上走访成平郡主、接风宴上反驳漠北王——你的能力和胆识本官看在眼里,故此才特地向你讨教。”
秦相知挠头,这是把她的代表作挨个数了一遍吶,让她自己做述职报告她都不一定能想这么全面。再说薛映奎的眼神里居然有很多赞赏,是把她的敷衍当成了谦虚吧,绝对的误打误撞。不过,也难怪他能这么门儿清,原来是被沐风“出卖”了。
这下,她可不好继续敷衍了,正经笑道:“实则大人过夸了,小女不过仗着一点小聪明,好在人前显摆,不知天高地厚也是有的。讨教真不敢当,然则小女昔日混迹书馆,对经济这一块,确实有着比其他方面更为浓厚的兴趣,大人若不嫌小女资质浅薄,小女也很期待今后能有机会向大人学习的。”
薛映奎听了连连点头,“甚好,甚好!”
转而又有些惋惜道:“实不相瞒,当初你阴错阳差地入职御书房,大家看着也是屈才的,风儿为此还专程跟他姑妈提过,说看能不能找个机会将你要到户部去,去做一些你真正擅长的东西。他姑妈也是许过的,谁知没等去要,你却先一步调到御前了,虽则对你来说并非坏事,可本官与拙荆,委实还是为此遗憾了一阵子。”
秦相知有些意外地将眼睛瞪大了些,这事儿沐风还真从没跟她提过。原来,他也在默默为她做着一些事情。
想着,薛映奎又道:“说起拙荆,她对你的才华也是十分欣赏,若非近日贪凉着了风寒,只能在家将养着,今日定会过来与你促膝畅谈。为此她还专程要我代为邀请,既是风儿的朋友,若肯赏脸的话,得空就叫风儿带你到家里坐坐。”
这薛映奎的妻子,也就是沐风的姑妈沐惠,秦相知倒是有所耳闻的。现代化的说法,就是一位能力不让须眉的女汉子。
要说这个,就要从青翊国高层的用人制度说起,虽然按照常规,女子不参加科举,却因民风相对开放,在科举之外又有一条比较特殊的规定:凡在岗的各级正职干部当中,家属能力特别拔尖的,经人推荐、考核通过后可纳入编制任用。
您可千万别就认为这是给正职干部们开的一项福利,事实上在男权社会的大环境下,有心致力于仕途的女子本就不多,资质优秀的更是少之又少。偶有有之,首先要找够规定数目的推荐人联名推荐,再经过层层审批,最终通过吏部统考的才有资格……进入面试,而已。这一套流程要是全部走完,其实比科考更为苛刻。
并且存在与开放民风有着微妙矛盾的一种性别歧视,女干部终生无法提为正职。
因此放眼青翊国,像沐惠这样的女干部真是凤毛麟角,能打入中央层的,据秦相知所知,应该是前无古人。
那么问题来了,沐家这样根基深厚的大家族,沐惠本可以做一个衣食无忧的大小姐,即便嫁了人,也可以做个光鲜亮丽的少奶奶,为何放着清福不享,非要辛苦闯关,来领这份并不必要的薪水呢。
这就要从她的生长背景说起。
虽然这个时代普遍奉行一夫一妻多妾制,可沐家就比较前卫,抑或是担心摊子铺太大会分化家族财富,不知从哪一辈开始,一夫一妻少妾,甚至无妾,几乎就成了不成文的惯例。
沐崴无妾,与正妻成亲后一心盼一个儿子,却一连生出两个女儿,并且其妻在二胎月子里落了病,需要休养上几年才能再要孩子,因此沐丛出生之前,二小姐沐惠就一直被沐崴当做儿子养着。
沐惠资质聪颖,又好学,虽然后来有了沐丛,可她这要强的性子终是已经养成了。沐崴对此也无可不可的,就继续将她当做儿子一样精心培养。
沐惠十五岁嫁于薛映奎为妻,难得薛映奎对她的才华也十分欣赏,更在她二十岁那年,征其同意后与沐老爷子商议,按照规定程序将她纳入户部编制,如今已然做了副职。
对于这一点,思想保守的沐丛当时是反对的,奈何他年纪最小,在家没什么话语权,才避免了一代女强人被埋没的悲剧。
这几年,沐惠与丈夫琴瑟和鸣,配合愈发默契,也在朝中奉为一桩美谈。
秦相知当初听人八卦这一段时,心里真是羡慕的紧。记得当年人人网上有一个点名问卷,她在“你认为什么是幸福”的问题下面,填的就是“相爱的两人相互扶持”。
如今收到女强人的邀请,她自然是高兴的,只是听着薛映奎的话音,怎么像要撮合她跟沐风的意思呢?汗,沐家这样的名门,应该是她想多了。
连忙施礼道:“多谢尊夫人盛情,小女有机会定会登门拜访贤伉俪。”
薛映奎满意地笑笑,既得了应允,学术方面的探讨,他也不急于一时。只说“得空让风儿来接你”,便礼貌地离开了。
而秦相知注意力,其实从刚刚开始就已经集中在了太子妃那边。
头先她与薛映奎讲话,目光就有意无意地寻找李潇。自由活动环节开始后,太子妃与女眷们闲话,李潇就在旁边伺候着,大约一盏茶之前,见李潇似乎对她告了个罪,便提前离席了。
想她现在怀着孕,体力不支也是有的,便没在意。谁知此时,却见一向跟在李潇身边的宫女千红此时匆匆返场,跑到太子身边甚至都顾不上行礼,急切地说了些什么,太子像是十分震怒的样子,交代千红几句便大步流星地往场外走。
千红接着又找到太子妃,同样说了几句,太子妃身边的女眷们似乎起了一阵小范围的慌乱,而她本人却是面色平静地起身与女眷们告别,带着东宫的人离场了。
这情形,令秦相知心头突然生出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连忙跑去太子妃刚刚离开的位置上,随便抓了个人问道:“东宫发生什么事?”
那女人吓得一愣,有些厌恶地嘴道:“似乎有什么人小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