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相知与李潇出去的时候并未随手关门,此时一股冷风吹进来,李湘只觉得身上不受控制地打颤。她原想过来在她姐姐面前秀一把优越感,哪想秦相知会突然冒出来把她气个半死呢。正恨恨的发誓早晚扳回这一城,就见曹薇捂着脸从对面房间跑了出来。
随后听见太子妃在里面抱怨着“没用的东西,还能干点什么”之类的,李湘不禁心念一动,甩下两个小丫头就跟着她到了外面,紧追了几喊道:“曹妹妹留步。”
两人虽是同期,曹薇也只知她是李潇的妹妹,并无深交。此时被喊住,回过头来有些茫然地看着她,眼睛果然红红的。
李湘便上前关心道:“妹妹这是受了什么委屈?”
曹薇连忙摆手,“怪我自己笨手笨脚的,哪敢说受委屈。”
李湘却不以为然地摇头,语重心长地:“话可不能这么说,都是在家里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娇养惯了的,这细枝末节的事情一旦亲力亲为起来,哪就能那么顺手呢。”
曹薇虽没有十分雄厚的家庭背景,未入宫时也的确是备受家人宠爱的,如今被李湘一句话勾的愈发伤心起来,眼圈儿更红了。
李湘见火候差不多了,便面有不忿道:“同期被分到东宫的两个人,凭什么你就要比别人矮了一头,时时处处地陪着小心,而有的人就可以凡事不闻不问,潇洒自在呢!”
曹薇听了身子一僵,抬起头来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素来也知李家两姐妹处的不好,只没想到李湘能这么直白地替她说话,而李湘的表情看上去又格外走心,顿时令她心生好感。
忆及往昔无忧无虑的日子,再对比自己在东宫所受的种种委屈——原本这些,当有一人与她均摊的!一时气血上涌,脱口道:“谁叫人家有靠山,我没有呢!”
“这话我听了就不赞同的”,李湘啧啧摇头,“所谓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又不是上辈子欠下的债,谁能护谁一辈子呢?这偌大的皇宫里要想站稳脚跟,终究还得靠自己。”
见曹薇面上有了几分动摇,李湘便趁热打铁地凑过去,催眠一般的细声软语道:“妹妹若信得过,我倒能给妹妹指一条路。”
……
拉着李潇到外面,秦相知长出了一口气,直喊痛快。
随后转向李潇,双手举过头顶诚恳道:“我先声明,我无意参与你的家事,更无心挑拨你们姐妹的关系,我就是看不惯你这副步步退让的窝囊样儿,倒叫人以为你多好欺负似的。哼,你大抵是把她当做妹妹,总不愿意彻底撕破脸,可她三番几次挑衅,和撕破脸又有什么区别?她何曾把你当过姐姐?!”
李潇被她的样子逗笑,裹了裹身上的大氅,目光飘向别处凝眉道:“我只是不愿在这些无畏的琐事上浪费精力罢了。”
秦相知很不认同地摇头,“你这话说的,女人不把精力浪费在这些琐细上,难道还要学大丈夫精忠报国不成?!”
她本不是十分争强好胜的人,非要在口舌之争上胜人一筹,但这得基于一个前提,就是人不犯我。一旦你让她或者她的家人朋友不好受,那就别怪她牙尖嘴利不饶人了。
两人出了天佑寺,顺着山路往上走着,不一时,迎面下来个青衣书生,到她二人面前拱了拱手,又朝李潇笑道:“李家妹妹,别来无恙否。”
李潇站定,认清楚后连忙欠身福了个礼,寒暄道:“张哥哥有礼了,伯父伯母一向都好的?”
这人叫做张益之,其父张营,原任毓州知府(相当于现代地省级省长),便是李潇之前与秦相知夜聊时提到的“省城的贵人”。张营在任期间,历次到顺和县出差,大部分都是李府接待的。头几年,张益之随父出巡,便在李府认识了李潇。
今年七月份的人事调整,张营依旧是从五品的官级,从地方调入京中任翰林院侍讲学士。而张益之也在本届科考中取到了名次,因要等明年开春才去地方上赴任,张营便将他带在身边历练。今日典礼,他本不在编制之内,便比别人随意些,趁大家午休的时候独自上山看看风景。
“承妹妹挂心,家父家母一向康健。”张益之说着,又有些疑惑皱了皱眉,“只是听家父提起,妹妹现被分到了东宫,怎么……”
李潇连忙打断道:“上面的安排,哪里都是一样的。”
她自然明白张益之的意思。从某种程度上说,李父对仕途是抱有一定野心的,曾在选秀女前隐约跟她暗示过,将来到了慎王府,要尽自己的能力“辅佐三皇子成事”。就是不知后来出了什么岔子——李潇私下琢磨着,父亲既是打点过的,要么她与李湘名字相近,负责分人的一时疏忽给搞混了,要么李湘的亲娘影影绰绰收到些风声,暗地里用自己的办法将李湘硬塞进了慎王府——而她,最终阴差阳错地进了东宫。
张益之见她如此,自知是怕隔墙有耳,便不再提。又将目光转向秦相知,拱手笑道:“这位是秦家姑娘吧?”
秦相知笑着见礼,正琢磨他是怎么认得自己的。张益之又道:“当晚在中秋宴上有幸于远处一见,如今姑娘入职御书房,倒与家父常有往来。”
说着,又看看李潇,“今见姑娘与李家妹妹交好,某甚欣慰,既是自己人,今后大家要多走动才好。”
翰林院侍讲学士主要负责文史修撰,编修与检讨,不过张营作为小组长,通常需要什么材料都是叫手下去档案室拿,只有一两次,秦相知与她有过正面接触。
与其子不同,张营与她言辞间虽有意向示好,却是比较委婉的,不会让人有被侵犯的感觉。而张益之,许是年龄与阅历的差距,初次见面就把她归作“自己人”,所谓的“走动”又带着功利色彩,难免叫人觉得无趣。
再说秦相知根本无意参与这些,便笑道:“公子抬举了,我本不过御书房一无名小卒,安守本分罢了,不好高攀别的。”
张益之不傻,见她面有敷衍,思及她与沐风感情甚笃,便自觉无趣,搭讪着告辞了。
两人继续往上,到了一处峭壁跟前,李潇望着飞流直下的瀑布轻声叹气:“你既入了宫,总得为将来打算。如今情势尚不明朗,那边既有意示好,你又何必如此决绝地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秦相知不提她与沐风交心时早就决定远离这些纷争,反而调侃道:“你忘了我当初跟你说过什么了?将来你跟了谁,我就认谁做贵人,我这一心等着你母仪……”
“仔细叫人听见了!”
李潇都有些后悔那天晚上带她回家了,急忙捂她的嘴。
而秦相知早有预判,一边躲开,一边不以为意道:“人都在下面呢,这里哪有人?”
说着环顾四周,指点道:“你说这儿有人,还是那儿有人?还是……卧槽!!”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