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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沐风

翌日接近晌午,秦相知晃晃悠悠踏进青云书馆,在四面八方投来的数十道微妙眼神里着实莫名了一把。

说那些眼神儿微妙,就好像秦相知在这节点上根本不应该出现在他们面前,可她偏偏出现了,并且毫发无损。

“咳……”

莫名地走到某张桌子前,秦相知清个嗓子,正想问问与自己混的相对熟络的这几人到底什么情况,要说的话却硬生生被侧面一道身影猛扑过来,给扑了回去。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落进了一个说不上有多坚实的怀抱里。

“相知,你没事儿啊?!兄弟姐妹们正搁这儿商量着怎么捞你去呢!”

惊魂甫定的秦相知默默翻个白眼儿,搭眼扫一圈儿对方口中所谓的兄弟姐妹们,一个个的脸上实在看不到太多焦急的表情。推开对方鄙视道:“可拉倒吧你们,就这一桌瓜子儿水果茶的摆着,就差扎几朵花儿再扯上二尺彩条儿开联欢会了,单等着你们捞我,估计能捞个干尸回来……不过话说回来,为毛要捞我?!”

“噗——”

这一桌几人听到前半截话心里还有些惭愧,有的低头,有的傻笑,还有的端起杯子装模作样的抿一口来掩过尴尬,待到后面话锋一转,这第三种人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茶水便尽数喷了出来。

本来秦相知的出现就吸引了大部分眼球,再加上这般动静,墙面上那几张“保持肃静”、“请勿喧哗”之类的标语完全被束之高阁。

老馆长实在看不下去了,吹胡子瞪眼地想要提醒喷茶的同志们别污了书,视线转过去却发现这根本是多此一举,因为他们根本没一个人是拿了书的。这帮倒霉孩子哪里是把这里当成陶冶情操的书馆,分明是当成了纯供娱乐的茶馆儿!

老头儿于是情不自禁地忧虑了一下祖国的未来。

“不会吧?”

其中一位刚喷过水的娃娃脸妹纸,此时却是瞪大眼睛,各种不可置信地看着秦相知,“你真不知道昨儿那帮人是什么背景的?!”

后者思索片刻,随后却只是云淡风轻地“哦”了一声。

昨天那帮人嘛,她也不是完全不了解。说起这一段来,多少还跟她的穿越有些关联。

视角要切回至几个月前,那时候这幅身体尚且保持着出厂配置,拥有控制权的也就是张氏口中“起先还能帮着分担点儿”的本尊。

从留下来那点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里,大致可以拼凑出一个没心没肺,有点假小子性格的本尊。

那日被张氏谴了去给“三味居”送豆腐,大抵是跟厨房那边也混的挺熟了,这正牌的秦相知当完了快递员又顺道在那儿客串了一把跑堂伙计。也就是在客串的过程中,杯具发生了。

具体的细节秦相知这冒牌货现在也回忆不全,不过有一个画面倒是特别清晰:本尊当时似乎想要阻止什么,却反被对方从楼梯上推了下来。

尤其是昨儿那么一出小闹剧之后,这画面就更加清晰了。因为把本尊从楼梯上踹下来的,赫然正是昨儿带头围堵她的那位小纨绔。

于是秦相知私下推断着,能把人伤成那样却没吃官司,甚至风头过后还来倒打一耙的,至少在当地得有些背景。

不过,很可能是运气不太好,貌似昨儿就碰上了比他们更有背景的人呢,否则她此时也不会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回想起昨儿一圈儿人直接“给跪了”惨烈场面,秦相知忍不住撇嘴。倒也不能说暗中相助的那人出手有多重,毕竟按照一命抵一命的普世原则,就算把这帮人所受的痛苦加起来那也是远远不够的。不过毕竟是一帮娇生惯养的子弟,个个儿细皮嫩肉的,估计够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的了。

她这一撇嘴,落在别人眼中却是当成了不屑。于是一桌人不约而同地沸腾了,面面相觑的同时忍不住都在心里惊呼,不会吧?!

这秦家的背景,他们倒也依稀有所耳闻,毕竟祖上的根基在那搁着,莫不是人家只是习惯了低调,关键时刻依然有能力友情出演个扮猪吃虎的的大BOSS?!

常与秦相知混的,“大BOSS”此类已经不算新鲜词汇,众人啧啧感概着,可转念一想,这说不过去啊,当初秦家女儿被人推下楼梯的时候,为何却不见秦家人出声?

秦相知这厢哪管别人有多纠结,眼瞅这帮人一贯不务正业的做派,再加上周边各种窃窃私语,以及把这一切混乱全都归咎于她,恨不得把她撕了煮火锅的老馆长,略一衡量后干脆到前台付了费,往里面的单间儿避一避去。

青翊国尚文,并且小地方地皮不值钱,父母官为了搞政绩,一接到上面要加强基层文化建设的指示,直接大笔一挥批了几个相关的项目,“青云书馆”便是其中之一。而时任亭长凭借此类项目连跳两级,直接提副县了,可以侧面看出这书馆着实是有些规模的。

不过比起格调高雅的VIP单间,秦相知平常更喜欢在大厅里混,一来这边光线好,视野开阔,还能时不时的和书友们交流心得体会,二来这边的座位、茶水,甚至有一些小零食小点心都是免费的。(以秦相知现在的经济能力,哪个才是重点不用作者多说了吧?!)

门是虚掩着的,秦相知是第一次进到里面,倒有些意外地发现这里的布置与现代办公室的格子间有些相似,一人一个位置互不干涉,只不过活动空间要比一般格子间大上许多,毕竟是付过费的,各种配套设施也比外面大厅里齐全且上档次。

也正因为付费,单间里的上座率可远不如外面,偌大的房间却只是稀稀拉拉坐了十来个人,其中多是需要专心复习赶考的男子,因此个个儿都保持着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并未对秦相知的到来给予过多关注。

秦相知也乐得消停,轻手轻脚地到书架前挑了几本书,瞅准一个空座刚要走过去,不经意间却察觉一道目光,却是斜对面一年轻男子正朝她这边望了过来。秦相知略作一怔,反应过来便是牵唇一笑,随即改了主意,抱着书本坐到了那人旁边的空位上。

对方将椅子向后退了退,越过隔断,两人像老朋友那样的相视一笑,随后却都没再出声,各自坐好后专心看起书来。

只是没过多长时间,隔壁便传了一张字条过来,大意是午饭时间到了,问秦相知是否一起。

字体是三分刚劲五分隽秀,似乎还藏了二分慵懒,倒是挺符合对方的气质。秦相知倒是真有些饿了,有帅哥主动发出邀请,自是没什么理由拒绝。

出了书院,两人并肩走着,秦相知时不时就要不经意地朝对方瞄上两眼。以她一个未成年小姑娘的角度看过去,这人的身形也构不成那种压制性的高大,侧脸线条有着书生惯有的柔和,鼻梁挺直,却并不觉得突兀。一身白底青花的缎面长衣做工精细,剪裁得体,又平添了几分内敛的贵气,整体上给人一种可以没有负担地交流,却绝不可以任意侵犯的感觉。

她这样悄然打量对方,对方又何尝不是存了这样的心思?终于目光相碰,秦相知一时间不知如何收场,只好尴尬吐了吐舌头,迅速别过脸去。对方倒是大方地笑了笑,转过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不得不说,他笑起来很好看。当然跟那些言情小说里的男主们惯用的“邪魅狂狷大法”是不搭边的,也还够不到似魔似幻的段数,就是笑起来的时候一侧脸颊会有一个浅浅的酒窝,温润,平和。总之,嗯,就是……很好看!

秦相知向来也不是走文艺路线的,绞尽脑汁也就想出了“很好看”这么朴素到不行的三个字来,还不忘给自己寻找理论支撑:通常华丽的辞藻只是为了堆砌出看似NB的氛围,往往越简单的形容词越能抓住事物本质嘛。

抬眼便对上那样一双带笑的眼睛,怔了怔方回道:“秦相知。”

男子点头,似是自言自语地:“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不错的名字。”

秦相知顿时有一种在古代找到知音的感觉,更感激自己虽是穿到了一个平行时空里,历史轨迹、地理分布这些与她前世所了解的世界难免有些差异,却好在两边所承袭的文化体系是大同小异的。比如这个“与君相知”,也许并非出自所谓汉乐府民歌,但要追溯起来,总是有这么一个典故的出处。

要么说古代人文学底蕴深厚呢,不像现代那帮狐朋狗友,提起她这名字第一时间联想到的居然是五香黑芝麻糊……吃货没文化,上帝都害怕。

文化上的通融性,令她感到自己与对方的距离一下又拉近了不少,连声说着“对的对的”,又礼尚往来地反问:“那你呢?”

“沐风。”男子笑答。

“如沐春风?”秦相知学着对方刚刚的模样,信手拈来一个成语。

却是被那含笑的双眸盯的有些尴尬,终是咽下了那句“你的笑容确是令人如沐春风”,而换成了一句干巴巴,且有跟风嫌疑的评价:“也是个不错的名字。”

……

“这地方……”

仰望着这座虽然只是坐落在区区涡河镇上,却在整个顺河县一带都不可谓不知名,装修、格调都堪比五星大饭店的高楼,秦相知视线落到那黑底烫金字,据说还是本地一身价颇高的书法家亲笔题写的“三味居”的牌匾上,终是没忍住咽了口唾沫,小声嘀咕了一句。

沐风听见了,倒是很有些期待地望向她,似乎希望秦相知可以由此想起些什么来,便不催促她进去,只是安静站在她身边等待着下文。

于是可以想见,“有点贵啊!”这四个字的所谓“下文”终于从秦相知口中挤出来的时候,他是怎样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

“那个”,沐风觉得自己再不开口就要憋不住笑出声来了,只好艰难地组织下语言,拿捏道:“没关系,我,带够银子来的。”

“那怎么行?!”秦相知却是断然否决,正色道:“昨儿你帮了我,合该这一顿由我来请的。”

虽然这一路上只是随意地闲扯,都没提到这件事,秦相知却是收了纸条之后心里便有此打算的。就是没想到沐风会这么大气,直接把她带到了“三味居”,这要换做青云书馆里一起厮混的那帮熊孩子,她都有心阴暗一把,怀疑对方是不是有意宰她来了。

算一算自己身上这点儿零花钱,虽然节俭着来,不喝酒的话倒也够两人进去吃一顿,可这顿饭本是为的还他人情,这样缩手缩脚的未免就显得有些寒酸。其实这条街上就有几家性价比很不错的小馆子,可以花同样的银子管得两人酒足饭饱,秦相知倒觉得没必要一味追求过高的档次。大饭店嘛,往往就是去吃一个气氛,饭菜无非会比小馆子精致些,味道还真不见得能好多少。

这般想着,便左右张望了下,正要提议换个地方,忽觉左手腕上一紧,却是被沐风给握住了。虽是隔着衣服,秦相知却仿佛能感受到从他手心里传递出来的温度,一寸一寸渗透肌肤,渗进了她的脉搏里。

这人!果然看似温和的外表下隐藏着大男子主义的一颗心!秦相知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便是这一会儿的工夫,人已被沐风用着恰到好处的力度拽进了大堂里。

“哎?是知丫头哇,可有阵子没见你了!”

前台当值的是位二十出头的清秀小哥,看起来倒与“知丫头”并不生分,便是那千篇一律的商业化笑容里也透着三分真诚。只不过秦相知这冒牌货的记忆里对这人并没什么印象,此时沐风手未松,这小哥视线自然而然就跟了过来,搞的她根本不知说什么好。

倒是这小哥,到底是五星大饭店里专业培训过的,便是将这细节看在眼里,面上却未流露半点八卦的表情。只是往常里知丫头来这儿,都是拎着豆腐直接进后厨,赶上客流高峰也会来前堂帮把手,像今日这般直接两手空空出现在大堂,倒是头一回。

呃,或许也不能说两手空空,貌似是带了位公子,并且貌似这位公子容貌气质都还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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