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战争,铸就了老舍之魂;武汉,成就了老舍这样一位文艺界不可多得的帅才。这不仅让他在这个职位上纵横捭阖,显得游刃有余;也为他新中国成立后担任北京市文联主席一职得到了磨练,奠定了基石,铺平了道路,成为当然的人选。
二、坚持服务抗战创作通俗文艺
老舍是一位以擅长写小说著称的作家。如果不是抗战,我们很难想象他会去写鼓词、小调乃至于戏剧。但是,老舍又是一个以时代使命为己任的爱国主义作家,来到武汉的老舍,为了抗日的需要,开始了他创作形式与创作方向的大转型。
1938年春天,老舍受抗日爱国热情的激励,带头响应“文协”提出的“文章下乡”、“文章入伍”的创作号召。从此,老舍动笔写了许多以宣传抗日救亡为内容的新鼓词和新京剧。
田汉是极热心改革旧剧的,在武汉,田汉鼓励老舍试写戏剧。对于鼓词等,老舍是外行,不能不去向行家请教。他向大鼓名手白云鹏与张小轩讨教过鼓词写作的经验,找富少舫和董莲枝讨教过北平的大鼓书与山东大鼓书的写作方法。同时,老舍当时所住的武昌福音堂冯玉祥处,收容了三四位由河南逃来唱坠子的艺人,他也与他们相处在一起,学习坠子的唱法。随后老舍开始写一大段抗战的故事,一共写了三千多句韵文,让艺人们去唱,起到了直接宣传抗战的作用。
抗战期间,老舍和民间艺人交往最密切的,要数鼓书名手富少舫(艺名“山药蛋”)及其养女富淑媛(艺名“富贵花”)了。老舍与他们朝夕相处,向他们讨教过北平的大鼓书与山东大鼓书的写作方法,为他们写些鼓书新段子,并且了解他们的生活情况,这为以后写作反映艺人生活的小说《鼓书艺人》,积累了丰富的创作素材。
1938年1月20日老舍记载:“冯先生(冯玉祥)正请几位画家给画大张的抗战宣传画……教民众看。这需要一些韵语,去说明图画,我也就照着‘看了一篇又一篇,十冬腊月好冷天’的套子,给每张作一首儿歌。”据《冯玉祥日记》记载4月29日举办了“由赵望云作画、老舍配诗的画展”,这种形式十分形象直观,在当时汉口的日本租界流动展出,深受市民欢迎,观者十分踊跃,收到了极佳的宣传效果。
他在《三年来的文艺运动》一文中写道:“抗战文艺是民族的心声。”“除了抗战国策,抗战文艺不受别人的指挥,除了百姓士兵,它概不伺候。因此,它得把军歌送到军队中,把唱本递给老百姓,把戏剧放在城中与乡下的戏台上。它绝不是抒情自娱,以博同道们欣赏谀读,而是要立竿见影,有利于抗战。”老舍:《三年来的文艺运动》,1940年7月7日重庆《大公报》“七七纪念特刊”。1938年11月,出版了抗战通俗文艺作品集《三四一》,此集因其中收有三段鼓词、四部抗战戏剧和一篇旧文体抗战小说而得名。这一时期,老舍在《抗战文艺》、《抗战画刊》、《抗到底》等抗战杂志上发表了许多以抗战为题材的文艺作品。
老舍在武汉的225天里,写了散文八篇、政论七篇、论文五篇、杂文五篇、大鼓词儿五篇、剧本五个、短篇小说四篇、通俗小说一篇、带韵的文章二篇、新诗四首、旧体诗一首、整理出来的发言记录三份、为他人做序三篇、长篇小说一部、没有完成的长篇小说一部、公开信四封,一共是五十九篇(不含三万多字的“会务报告”)。老舍在“文协”会务工作十分繁忙的情况下,文艺创作也如此丰厚,实属不易,更何况这些文学样式,还多半不是之前他驾轻就熟的小说。
这时在武汉的老舍,年龄不满四十,对以上现象,如果我们仅就年富力强来解释是没有足够的说服力的。我以为老舍开始他创作形式与创作方向的大转型,原因更在如下方面:
其一,爱国主义思想的强烈迸发。
老舍从1924年开始写小说《小铃儿》,就表现出了爱国主义思想,一直到1937年发表《骆驼祥子》,他的这一思想是一条鲜明的红线,贯穿了他创作的始终。但这一条思想的红线,都是从反对封建军阀的黑暗统治方面表现出来的。而抗战爆发以后,老舍面对的则是国家与民族生死存亡的腥风血雨的更加惨烈的现实,这种现实,就更加激发了老舍创作的忘我精神,为此,他才能玩命地工作,拼命地写作,而把自身的一切置之度外。老舍抗战时期表现出来的爱国主义,是前一个时期的升华,是在侵华日军的飞机轰炸中,从胸中迸发出来的强烈怒吼,是在武汉三镇的防空洞里发出的抗日斗士的呐喊。
对于日军轰炸武汉,老舍曾做了如下记载:“(1938年)四月二十九与五月三十一日的两次大空战,我们都在高处看望。看着敌机被我机打伤,曳着黑烟逃窜,走着走着,一团红光,敌机打几个翻身,落了下去;有多么兴奋,痛快呀!一架敌机差不多就在我们的头上,被我们两架驱逐机截住,它就好像要孵窝的母鸡似的,有人捉它,它就爬下不动那样,老老实实的被击落。”《老舍自传》,江苏文艺出版社,1995年。老舍面对日军的狂轰滥炸,显得如此坦然淡定;对敌机遭击的场面描写得绘声绘色,形象逼真,诙谐幽默,显示了一位抗日爱国作家的英武气概与必胜信念。
其二,“遵命文学”创作思想的发端。
抗战首先要发动工农大众,要依靠抗日战士,所以“文章下乡”、“文章入伍”是当时爱国作家写作的正确方向。
老舍意识到:“这时候大家所谈的差不多集中在两个问题上:一个是如何教文艺下乡与入伍,一个是怎么使文艺效劳于抗战。前者是使大家开始注意到民间通俗文艺的原因;后者是在使大家于诗、小说、戏剧而外,更注意到朗诵诗、街头剧及报告文学等新体裁。”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把创作形式转换到“通俗文艺”和“使文艺效劳于抗战”方面来,因此,老舍毫不犹豫地“弃旧投新”,从驾轻就熟的小说,转向“通俗文艺”(包括相声、鼓词等)和戏剧。这同鲁迅的“遵命文学”一样,使自己的创作活动服从于民族解放战争的需要。我这里说的“遵命文学”,决不是“听命文学”。诚如鲁迅所说:“我自己所愿意遵奉的命令,决不是皇上的圣旨,也不是金元和真的指挥刀。”《南腔北调集·〈自选集〉自序》,《鲁迅选集》第5卷,中国文史出版社,2002年。老舍的“遵命文学”不是“为尊”“为上”的“听命文学”、“附势文学”,而是自觉的以抗日战争为己任的革命现实主义文学。
老舍认为,文艺家想到民间去,军队中去,就是要写出民众读物,在报纸上、刊物上发表。对此,老舍生动地记述了自己的感受:“一天,见到一位伤兵,他念过我的鼓词。他已割下一条腿。他是谁?没人知道。他死,入无名英雄墓。他活,一个无名的跛子。他读过我的书词,而且还读给别的兄弟们听,这就够了,只求多有些无名英雄们能读到我的作品,能给他们一些安慰,好;一些激励,也好。我设若因此而被拦在艺术之神的寺外,而老去伺候无名英雄们,我就满意,因为我的笔并未落空。”《老舍自传》。
这时,已投身到抗日洪流中的老舍,没有去考虑自己的成败与否及名利得失,而是以抗日救国为己任,我以为这就是老舍“遵命文学”创作思想的发端。从这时起,一直到1951年,他创作歌颂人民政府为普通市民办实事的《龙须沟》,都一脉相承地体现了老舍“遵命文学”的这一文学创作思想。
其三,武汉是老舍创作转型的大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