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一铭的脑袋仰靠在靠背椅上,微微闭着双眼,两臂抱拢,紧靠胸前。看这姿势,谁都会以为他是睡着了,可此时,贾一铭脑子却正在高速旋转,他在认真地分析着、盘算着……
“还是刘书记分析得有理,”贾一铭想。
昨天晚上,他又一次找到刘光就百货大楼拍卖一事讨教。
刘光说:“一铭,我倒是通过一些朋友了解了百货大楼的拍卖情况。老叶他们报给市里的价位是四百万,市里要求他们尽量卖到五百五十万,而且向省内外公开招标,我想,老叶的报价是低了点,原因很简单,他是想甩包袱。同时,或许他已经有了竞买的目标,市里提出的价格是加进地皮钱,以及市场价格因素,这个价格我感觉也合理,而且,一旦公开向省内外招标的话,一铭,你是不是觉得这个价格可能还要涨啊?”
贾一铭深有同感。在他的思维中,百货大楼的拍卖价应该不会低于七百万甚至更多,因为,百货大楼本身的价值和地皮就已经可以达到这个标准,还有百货大楼绝佳的地理位置和后续潜力,更是不可估量的。所以,他重重点头,表示同意。
刘光接着说:“竞标有很多不确定因素,但只要是你能把它拿到手就是合理的。你小子的主意多,我是知道的,但做事要稳妥啊!还有就是这个标底问题,我听黄副市长的意思,如果拍卖低于老叶所报的价格,政府就可能举牌收回。所以,黄副市长那儿,你要多走动走动啊!”
贾一铭身背一个长画筒在刘光的引领下,去了黄副市长家。
黄副市长很客气,也对贾一铭在清洋湖做出的成绩表示满意和肯定。同时,又像关心又像探询似地问贾一铭:“小贾同志,你还要继续为我市的改革发展做贡献啊,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啊?”
贾一铭也不隐藏来意,很干脆地回答:“谢谢黄市长的关心。我承包这几年,也积累了一些经验,愿意再为我市的经济发展做点贡献。我准备参加百货大楼的竞标,希望能获得您的支持。”
黄副市长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仍然是面含微笑,频频点头,对贾一铭:“好啊,小贾同志,这就对了。我怎么能不支持呢?欢迎还来不及呢!百货大楼的拍卖也是我市改革的一种尝试,也是今后发展的一条路子,现在中央一再强调要加强对民营企业的支持,提倡发展个体经济、民营经济,以便为市场注入更大的活力。
你年轻有为,又有思想、有办法,好啊,你就把你的能力发挥出来,去为我市的经济发展做更大的贡献吧,我会支持你的!”
三人坐了一会,贾一铭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把身边那个画筒拿过来,拧开桶盖,从里面抽出一个有些陈旧泛黄的画轴,对黄市长说:“黄市长,听说您是专业鉴赏家,还爱好收藏。前两天我去农村的同学那儿,看到了这幅画,于是多看了一会儿。我同学见我喜欢,就把这个送给了我。我也不懂画,留着也没用。听说您喜欢这东西,我就拿来了。黄市长,我这可没有巴结市领导的意思啊。”边说边递给黄副市长。
黄副市长展开画轴,顿时眼睛一亮,只见画轴上墨迹点点,疏密相间,两簇水草似摆似摇,几只青虾亦动亦静,有的虾须微摆,有的虾鳌戟张;更有两两相持,似戏似斗者。圆睛点翠,弓背弯身,虾尾似舒似卷。好一幅虾戏丹青,旁有白石老人落款,边角之上一方印鉴殷红如血。正是白石老人之墨宝。
黄副市长细看良久,又取出一个小放大镜,再三端详,确认是白石老人真迹无疑,脸上一扫原有的淡定,略有些激动地说:“小贾啊,能一饱眼福,我已知足了。这是白石老人的真迹,收藏价值很高啊!”
贾一铭知道这个有收藏家美誉的黄副市长是个行家,而且,他也是花了大价钱淘弄来的,见合了黄副市长的意了,知道自己这一回又做对了。于是说:“黄市长,您这一说,好像这画还真是个好东西。俗话说,宝剑赠英雄,那这丹青可就得送与识家了。这画放我那儿也没有什么用处,我也不懂得什么欣赏啊、收藏啊的,就放您这儿得了!”
黄副市长还要推让,刘光却在一旁嘟囔道:“一铭,你就拿这么个破玩意来看市长,白给我我都不要。黄市长,你还是给他一个面子吧,要不,咱这大企业家可没法再登门了!”
黄副市长很无奈地抖了抖手,说道:“小贾啊,这怎么好意思啊?”
贾一铭和刘光不等黄副市长说完,便已站起身来,往外走。
黄副市长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跟他们握了握手,将他们送出门去。
贾一铭收回思绪,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水,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地迈出了购买百货大楼的第一步,但是,他也清楚,这仅仅是第一步而已,因为从刘光传回来的信息看,他将要面对一个实力与他不相上下的对手。他又一次微闭双目,开始梳理自己的思路。
来自邻市的几个竞争者并不可怕,他已经想好了让他们知难而退的办法;本市的几个对手却必须慎重。
像牛力那样的几个人可以让他们去闹腾,因为,他已经了解了牛力参与购买百货大楼的事。牛力邀集了十几个刚掘到第一桶金的暴发户拼凑了一个草台班子,而且他们的资金总量估计不会超过500万,这些人是不会心齐到无懈可击的程度的,也不会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勇气,因此,牛力这一伙可以置之不理。
本市其他的几个较有实力的对手,手里掌握的资金也不会太多,因为,改革开放毕竟时间不长,他们的原始积累尚不雄厚,充其量每人手里也就三四百万,他们也不会拼死一搏;而且,那几个人也不可能会有更超前的意识。
唯一难对付的是任道远。
贾一铭对任道远这个人做过很详细的调查和分析,这个年龄和自己相仿的年轻人可谓智力超群。两年前,他投资五万元注册了一家公司,只靠倒卖钢铁一项,就积累资金不下五百万。(当然,贾一铭也瞄准了这些行业,只是还没来得及施展拳脚)而且,任道远是叶根生的外甥,在对百货大楼具备的潜力的感知上,他不会不受教于叶根生。
当然,任道远对市里售卖大楼的要求和百货公司的售卖底价比贾一铭更要清楚,如果任道远准备在购买百货大楼问题上决死一搏的话,那后果可能是两败俱伤。
贾一铭反复盘算着,缜密地分析着,他绝不允许在这个问题上出一点纰漏,因为,购买百货大楼只是他的半盘棋,他还有一步好棋要走,而他要走活这盘棋、走好这盘棋,非得有成功买下百货大楼做铺垫不可;否则,他的后半盘棋就没法下了。
当贾一铭形成了一整套计划的时候,墙上的石英钟时针正指向十一点。他操起内部电话,拨了两个号,不一会,柳紫烟敲门走了进来。
柳紫烟看了看贾一铭略显疲惫的面孔,轻轻说:“一铭,看你这两天都瘦了,知道你事儿多,但也要注意身体啊!怎么,有思路了?”
贾一铭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向柳紫烟说:“没事儿的。你不也瘦了吗……我是这样想的,不知道行不行,你给参谋参谋吧!”
柳紫烟听贾一铭说完了整个计划,没有马上表态,她两手交叉抱在胸前,两道目光不确定地射向前方。她在贾一铭的办公室里悄无声息地踱了几圈,然后,好像忽然拿定了主意,在贾一铭面前站定,语气和缓,声音轻柔地对贾一铭说:“一铭,诸葛孔明能安居平五路,你这也是稳坐退敌手啊。这又是敲山震虎又是釜底抽薪的,真够难为你的了。好计!我觉得实施起来应该没问题,只是对付任道远,那么做是不是太过了?搞不好可是要出事儿的啊?”
说到这,柳紫烟盯着贾一铭看了一会儿,又说:“一铭,如果就把心思用在经营现在的事业上,或者凭实力竞买百货大楼不行吗?我总感觉你这么做似乎有些不是正道。”柳紫烟很委婉地表示着自己的担心。
贾一铭好像有些无奈,又好像有些无辜,但仍然语气坚决地对柳紫烟说:“紫烟啊,我这也是无奈之举啊。你想,如果我不这么做,说不定百货大楼竞买价格会超过七百万,至少也不会低于五百五十万。如果不能把百货大楼这张牌拿在手里,那么,下一步,咱们要面临的被动局面你想过吗?李永丰如果真要收回承包权,或者把价格调整到三百万的话,紫烟啊,咱们的日子还会好过吗?
我明白你的担心,但是,我做事是有原则的,我不会搞得太露骨,也不会太过分的。我有我的底线,你就放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