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一铭三年的承包期即将届满，而清洋湖市的商业、企业改革也进入到实质性的攻坚阶段，以“兼、停、并、转”为主要形式的改革遍及了清洋湖市的每一个企业单位和商业部门，除了清洋湖钢铁厂和清洋湖煤矿这样的央企及市直管企业及少数几个尚在盈利的企业或商业单位没有大的变化外，其余的企业、单位或商业部门都在经受着这次改革浪潮的冲击。
如果说，三年前贾一铭承包开始算是清洋湖改革的前奏曲，那么现在，好戏就要开始了。
“下海”是那个特定时期常挂在人们嘴边上的时髦用语，指的是那些扔掉“铁饭碗”或者“金饭碗”的人，投身市场办企、经商的行为。
在贾一铭承包的这三年时间里，有的“下海”者是“弄潮儿在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乘风破浪，满载而归；有的“下海”者却是深感江湖险恶，铩羽而归，常自感叹“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回还”。因此，当清洋湖市的改革浪潮席卷了清洋湖市的每个角落的时候，有的人跃跃欲试，有的人驻足观望，有的人摇头叹息；也有一些“呛水”者，谈“改”色变。当然，还有更多的人惶惶不安，不知何去何从。他们不知道失去原来的铁饭碗后，自己还能干什么，宁肯如此不饥不饱地混下去。
为了学习改革经验，黄副市长将要带队去南方考察学习。
这个考察团由各县、区的县长、区长以及市管工业、商业、企业界的头头们组成，刘光书记也在此列。
刘书记临行前交代李永丰主任说：“老李啊，昨天黄副市长在考察吹风会上指出，咱们清洋湖市的改革步伐还是太慢，改革的手段还是太单一，干部的思想还是太僵化。黄副市长要求，每个单位、每个企业都要解放思想、大胆改革。尽管我们联社在改革方面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看起来还是跟市里的要求有差距啊。
我去考察的这段时间，你和在家的领导们也研究一下，搞个方案出来，等我回来咱们再结合学习到的经验进行研究，你说好不好啊？”
李永丰没有表示反对，点头答应了。
李永丰对供销联社的改革是不满意的。
在他的思想里，这次承包只是给了贾一铭之流投机的机会，让他个人大肆捞钱而已。他想，场地是集体的，资源是集体的，人员是集体的，一切的一切都是集体的，凭什么这些就成了贾一铭赚钱的工具？就算是贾一铭上缴了每年八十万的承包款，交了几十万的税金，又给员工开了薪水，可贾一铭这三年自己所赚的钱肯定比这多，而这多出的部分为什么要揣进他自己的腰包啊？他应该全部拿出来上缴国库，或者给机关工作人员及一线的工人增加工资才对嘛！
即便是贾一铭为联社发展做出了贡献，那我们可以奖励他，奖励的方式也有很多种嘛，而贾一铭将全部盈余据为己有，这跟窃取集体资产、盘剥工人利益有什么区别啊？也是基于这个想法，他才会在上次的海鲜批发市场事件中提出了要收回贾一铭承包权的意见，而黄副市长、刘光的反对使得那个建议最终没能得以实施。
当然，牛力最终也成了这场承包的受益者。当他渡过了最初的危机后，也在剩下的一年多时间里，获得了二十多万的利润。对此，李永丰是能接受的，这倒不是他从牛力那里得到了多少，而是，他觉得三年才挣了二十几万，不算多嘛！
（如果牛力不是李永丰的内弟，李永丰会不会有这个想法，那就不得而知了。）
既然刘光要自己开个会研究一下供销联社的改革，还要搞个方案，李永丰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他必须开好这个会，必须拿出一个令人信服的能够一致通过的方案。于是，他找来牛力，准备在他这三年的承包经营中找些能上得了台面的东西，以便获得与会人员的支持。
牛力这时也有了些底气，毕竟他也赚了二十多万，这在当时也算得上是成功人士。
对于姐夫的发问，他颇有些得意，他的回答倒也干脆：“姐夫，我能赚这二十几万，你还不知道吗？一个是你给我免了一半的承包款，这一项就是十五万；第二是我再没有大批量地囤进青菜，那玩意虽说弄准了可以大赚一笔，可是弄不好就砸手里，太爱烂；第三，就是我听了你的话，把经营的品种扩大了。什么日杂百货、家用电器、床上用品、衣服鞋袜等等，反正什么都有。要不是先前赔进去二十多万，我现在也应该不下五十万了。”
牛力扔给李永丰一支“红塔山”香烟，接着劝道：“姐夫，我看你也别干了，干脆跟我一起做买卖得了。”
李永丰瞪了他一眼，看到他那个穷人乍富的暴发户似的嘴脸，他有些生气，便骂道：“你懂个屁！还我跟你做买卖，你能做什么呀？我问你，贾一铭这三年挣了多少钱你知道吗？他是怎么赚的钱你知道吗？”
一听这话，牛力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瘪了。不过，他又不服气地嘟囔道：“他那叫啥做买卖呀，他不就是个‘二道贩子’吗？他把原来的商场转租出去，一分钱也不用投，直接收钱就行了。那还能不挣钱？”
李永丰听了一愣，“二道贩子”这个词让他觉得有些意思，便继续问道：“那你知道他都收了多少钱吗？”
牛力说：“这事儿我还真打听过。他第一年收的租金是每平方米每月一百五十块钱；第二年、第三年长到一百八。咱们那个二门2000多平，你说，他得收多少钱？我叫我们的会计算了一下，第一年，他收的租金应该不少于二百四十万；第二、第三年都应该不少于三百万。他每年就交八十万的承包款，加上三十多万的税金，再加上不到一百万的开支，光这一处，就把二门到九门的费用都挣下来不说，他还能有差不多一百万的盈余。你说，我能跟他比吗？”
牛力的话让李永丰感到震惊，同时他好像觉得抓到了什么东西，这东西是可以用来打人的，同时，也是可以用来为自己服务的。他本来还想接着再问牛力一些问题，可到此他觉得再问就多余了。他需要思索，需要理清思路，然后，他要开好那个刘光要他召开的研讨会。
于是，他挥了挥手，让牛力走了。
李永丰没有按刘光书记的意思召开一个联社领导层的改革研讨会，而是召开了一个扩大会议，所有在家的副科级以上的人员都参加了这个会议。会议室里满满当当坐了二十多人。
李永丰作为会议主持人，自然得先开口。
他先是讲了本市的改革形势，又讲了刘光书记临出门时的要求，接下来他开始讲起供销联社的改革情况。
他说：“在座的同志们对咱们联社的改革情况都是了解的，但不一定了解得很透彻。三年前，联社的经营状况不那么尽如人意，但方法总是有的，办法总是比问题多嘛，大家说是不是啊？我们就曾经提出过要通过员工集资扩大经营的想法，盈利后集体分红，既符合改革要求，也能增加员工收入嘛！可是那个提议在党委会上没有获得通过。刘书记力主承包，说是让有能力的人去经营。当然，那个提议最后通过了，我也举了手，在座的几位常委、委员及班子成员也是举了手的。”
说到这里，李永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然后，扫视全场，看了看大家的反应，见与会人员都在屏息静气等待下文，知道刚才的话已经起了作用，便又接着说：“贾一铭同志和牛力同志成为了联社的经营承包人。通过三年的实践来看，确实是取得了收益的。贾一铭和牛力都按当初的约定交了承包款。但是，那些钱除了机关、后勤等部门的开资和办公经费支出外，已经没有结余。大家这三年也没有提高工资。
当然，贾一铭和牛力同志承包经营确实是在当年扭亏为盈了，但是，从马克思主义的唯物辩证观点来看，事物总是向前发展的，不搞承包也不一定不能扭亏为盈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