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本说，不疼了。
小本后来一直后悔为什么当时就没有问问这群猪中有没有方大嫂家的呢？如果当时问了，也可能小本就取消了自己的决定。可就在方大嫂问了小本嗓子还疼不疼的时候，小本一激动把要问的话给忘了，所以小本就把方大嫂的猪给毒死了。
小本有一天看见方大嫂在出粪。小本就试着过去。可是方大嫂连看他一眼都没有，还故意把一锨粪扔到他面前，哼了一声，这让小本非常愧疚。可后来方大嫂有什么好吃的还是让他的儿子军给他端去。小本就知道方大嫂没有记着自己的坏处。小本就在心里对方大嫂有了感激之情。这份感激之情一直保存到现在还是这般清新和美好。
小本一想到方大嫂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就在心里想自己要是有这样一个妈妈该多好呀！其实小本在心底一直把方大嫂当作自己的亲妈，可小本没有资格说出来。小本想，如果一旦说出来方大嫂不乐意，再派好几个人把自己揍一顿咋办？所以小本每次见到方大嫂时就有一种亲妈妈的感觉。直到今天小本又望见那一星点亮光时，那种感觉又油然而生。这让小本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激动。
小本刚刚走到小亮光的房前，亮光不见了。小本就要伸手敲门。可是他想这时候打扰方大嫂也不太合适，还是改天再来见她吧，我一定要对她赔个不是，一定要给方大嫂留下一笔足够她度过晚年的钱，以弥补我过去对她的不是。小本转身时又想，如果我今夜不对方大嫂说了，也可能我永远没有机会了，我明天就要走，我走了以后恐怕再也回不到刘庄了。
小本伸手又要敲门，门却自动开了。
一个老人颤巍巍地向门外走来，且走且嘟哝，这老天不知又要杀谁了，有月亮的夜，咋就起雷声呢！
小本听清楚是方大嫂的声音，可在小本的脑海里方大嫂可是一个非常利索的女人，怎么这么多年不见她会变成一个老太婆？
方大嫂还在一个劲儿地嘟哝着要关门的时候，小本出口喊了一声方大妈——小本也不知道为什么喊了一声方大妈就会掉下泪。他原以为自己自从离开刘庄后再也没有流下过一滴泪，可是今天为什么一见方大嫂就要掉泪呢？小本又有一种见到亲妈妈的感觉。
小本说，我是小本呀！
方大嫂说，你是谁呀？
小本又说了一遍。
方大嫂说，你是哪个小本呀？
小本说，你忘了，我是好多年前离开刘庄的，你曾经救过我的命，那年我嗓子疼，你用酸菜水让我喝，后来我就好了的那个。
方大嫂什么话也没说又要关门。小本上去拉住了。小本说，我一直把你当我的亲妈妈看待，我不敢说出来，我回来就是要报答您老人家，报答咱村人，我没有忘记咱刘庄。我记着呢！我记得清呢！
方大嫂在门边站了一会儿才说，你还是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小本说，你还记得吗？那年我不该把你的一只小猪给毒了，为这件事我一直愧疚。记得小时候每逢节气，你总是让军把好吃的给我送去，我一直记着呢！小本说着跪下了。
方大嫂站了一会儿还是把门关了。小本来到自己原来的窝棚前，什么也没有了，在原来的旧址上起了一栋小白楼，非常耀眼。小本不知道这是谁家的白楼，他望了一会儿，只好又拐向村的另一个方向。小本离开方大嫂门前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兜子，他知道那里面装着本来想回到刘庄报答乡亲们的钱。可如今一分钱也没有送出去。
整个刘庄已经睡着了，唯独他小本还在村中的石上坐着。小本想，我是不是不应该回来呢？我如今什么也不缺，为什么还要回来受这份冷落呢？可是小本随即就驳回自己的这种忘恩负义的想法。是呀，你小本如今什么也不缺，可刘庄的乡亲们依然如故，没有一点点变化。这条村中长五里多的道路依然这样泥泞着。你小本可是刘庄的百姓养大的，你没吃过哪家的饭？你没有喝过哪家的水？你还是没有穿过谁家的衣？你身上流着的是刘庄人的血脉呀！你如今是混得不错，可你忘了你是怎样活下来的，你是怎样长大成人而又一步步走出去的？
小本又想，可我满心希望回来给刘庄做一点贡献的，没想到整个村上会没有一人欢迎他。那这一切能怪我小本忘恩负义吗？虽然我当年在村上偷过这家的鸡，摸过那家的鸭，偷扒过队上的红薯，摘过豆角，可那个时候是为了活命，我不得不那样去做。可自从我走出刘庄后，我是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和自己的勤劳才有了今天的。
小本想，我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要报答刘庄人对自己的恩情吗？
小本望了望天上一轮灰色的月。小本从来没有像今天夜里这样仔细地看会儿月，他觉得城市从来就没有月亮，就是有似乎也没有时间与机会去看。城市车水马龙，他小本和其他人一样每天被车水马龙所淹没了。如今回到刘庄静下来细细地看看月，才知道月已经不是他那个时候在刘庄的月了，它已经蒙上了一层说不上来的铅灰的颜色，让人辨不出它的清丽和亮光。
小本记得那个时候的月是非常明亮和非常清新的。
那个时候的月在小本心里一直是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叫双。
那个女孩在村上长得最漂亮。所以小本也总想多看一眼，可小本不敢多看，知道自己不配。
双有一天割草拿不动，小本看见了就过去帮她。
双说，你帮我扛回村里吧！
这可是小本求之不得的事呀！小本答应一声就扛上了肩。
双问，小本你到底是哪儿人？
小本说，我不知道，我记事起就和父母一起在外面讨饭。
双又说，可村上人说你是驴和马交配生下的，是不是真的？
小本一下子把双的草箩筐扔到了沟里，站在双的面前说，双，我可是一直把你当作天上的月……
双说，你以为你小本是什么人，我让你扛草箩筐是看得起你才让你扛的，别人为啥就没有让你扛呢？
小本又下到沟底把双的草箩筐扛了上来。
双说，你说你不是驴和马生的，那你为什么会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那你为什么会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呢？
小本说，我离开家的时候还很小，父母饿死在讨饭的路上。我是一个人摔在山沟里被民的父亲救了才在咱村住下的。
双说，我才不信你的鬼话。你肯定是马和驴生下的，骡子。
小本一下子就在心中把那轮月给摔碎了。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月亮再也没有在小本的心中亮过。
小本后来再见到双时觉得她有些变化。可是他说不上来双的变化在哪里。有一天双突然闯进小本的窝棚，随手掩了门，说，小本我想嫁给你，你愿意吗？
这让小本措手不及，更让小本受宠若惊。他望了双好大一会儿也没能抬起屁股。
双说，我不配你个骡子吗？
小本说，我不敢想……我从来也没有想过……
双说，我今天就让你想一回，行不？
小本往后退，小本退到了自己的床前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双就趁势扑上去，抱住了小本。小本吓得直哆嗦，还在说，我我，不不……
双看小本一脸的窝囊相，就又起身说，你以为我是真的？我就是想看你小本敢是不敢？
双话虽是那么说，但她还是哭着跑开了。小本醒过来劲后也开始哭。小本当时哭得没有目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是哭自己失去了和双做一次的机会，还是哭双真的在捉弄自己？
没多久，村上人都说双生下一个孩子。小本听说后不理解，双还没有结婚她怎么可能生孩子呢？并且她才十六岁呀，小本就决定去看看双。可是怎么去看她呢？还没等小本想出办法就被村人们吊在树上。
小本挨打的原因还是因为双。
因为双说，她怀的孩子是小本的。
小本说，我从来就没有和双在一起过，我怎么可能让她怀上孩子呢？
小本不承认，村上人又开始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