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通常对自己感到十分满意,从不认为对自己的品质需要做什么修改。一个感到自己十分完美的人,自然鄙视进一步的改良。他的自我满足和对其自身的优越性的荒谬的自负通常陪伴了他的一生,从青年时期直至耄耋之年。正像哈姆雷特所说的那样:他死了,在他没有涂油、没有经过临终涂油礼的头上戴满了罪恶。
爱好虚荣的人的情况则常常相反。当品质和才能是尊敬和钦佩的天然和恰当的对象时,渴望别人的尊敬和钦佩是一种对真实的光荣的真爱,是一种激情。如果不是人性中最好的激情的话,也肯定是最好的一种激情。虚荣心常常只不过是妄图在时机未到之前提前攫取光荣的一种试图。虽然你的现在不到25岁的儿子应该还不过是一个纨绔子弟,但是你不要因此而对他在40岁前成为一个非常聪明和可尊敬的人,一个真正具有他现在可能只是自我吹嘘和空谈的那些才能和美德的人而丧失信心。教育的一个伟大秘诀就是把虚荣心引导到正当的目的上去,决不要听任他去自夸一些微不足道的才能。但是又不要总是挫伤他企图获得一些具有现实的重要意义的才能的抱负。如果他不是热切地期望去拥有那些才能的话,他就不会那么自信。应当鼓励他的这种欲望,给他提供一切手段以方便他获得那些才能。虽然,他有时可能在还没有获得那些才能之前就装出一副具有了那种才能的样子,但也不要把它太放在心上。
这就是高傲和虚荣按照其自身的本质而行动时,所具有的显著的特点。但是傲慢的人时常也爱好虚荣,爱好虚荣的人也常时傲慢。没有什么东西比这个更加自然的了,那就是一个对自己的评价远远高于他应有的评价的人,总是希望别人对他的评价比自己的还要高;或者说一个希望别人对他的评价比他对自己的评价还高的人,必然同时自己对自己的评价高于应有的评价。这两个毛病常常同时存在于同一品质之中,两者的特点必然相混在一起。因此,我们有时发现虚荣心的肤浅和傲慢妄自尊大与高傲的最恶毒和最幼稚可笑的傲慢结合在一起。基于那个原因,我们有时简直不知道应对某一特殊品质如何归类,是把它放在高傲中呢,还是应把它放在虚荣心那一类?
大大地高于一般水平的有功绩的人,有时他们就像高估自己一样也低估了自己。这种人虽然不是十分高贵,但在私人交往中常常远不是令人不愉快的。在与这样一个谦虚而又全然无任何做作的人交往时他的伙伴们都感到十分自在。不过,如果那些伙伴并不具有比常人要高一点的眼力和气度,那么他们即使可能对他抱有某种好感,但不会有很大的敬意,而且他们好感所产生的温暖远不如他们对他的敬意所产生的冷淡。不具备比常人更高一点眼力的人对别人的评价从来不会超出对自己的评价,他似乎连自己都怀疑他是否完全适合于这样的一个位置或职位,因而,他立即转而对那些对他的资格不抱任何怀疑的厚颜无耻的傻瓜产生了好感。虽然,他们应该具有一定的识别力,但是如果他们缺乏高尚的品德,他们肯定会要利用他的单纯,而且会装出他们对他具有一种实质上他们根本没有资格拥有的优势。虽然,他的善良的性情可能使他忍受一段时间,但是他最终会对它感到厌倦,不过这时常是为时已晚。他原本应得的地位已经无可挽回地失去了,并且由于他自己的畏缩,而被他的比较热心尽管功劳远不如他的某个伙伴所篡夺。这种性格的人如果在后来的日子里,他能够从过去得到过他的好处的人们那里得到公平的回报,他肯定会为早年选择了这样一些朋友而感到非常幸运,而且他可以有理由把他们视作他的好朋友。一个年轻人过于谦逊和过于胸无大志,其老年必然是毫无意义,牢骚满腹。
天性把他们造成了比一般水平低许多的那些不幸的人,有时对他们自己的评价似乎比他们实际上应有的还要低一些,这种谦卑看来有时使他们陷入了白痴主义。凡是不嫌麻烦去认真考察白痴的人都会发现其中许多人的理解官能毫不低于许多被认为是愚笨和迟钝,但没有被任何人视作白痴的人。许多仅仅受过一般教育的白痴就学会了读、写、算,而且学得相当可以。许多从来没有人把他们算作白痴的人尽管受过最正规的教育,而且尽管在他们的老年仍有足够的精力去学习早年教育未曾教授过他们的东西,他们都从来没有人能差强人意地学会上述三种技能中的任何一种。他们不过是出于自尊的本能,把自己置放在年龄和地位与自己相等的人的同一水平上,勇敢而坚定地维护着他们在其伙伴中的适当位置。白痴出于一种相反的本能,却总是感到自己要比你能给他介绍的任何一个伙伴低一截。他极易受到的虐待能使他勃然大怒,但是任何热情的款待、友善和恩惠都不能让他站起来与你同等地交谈。不过,如果你最终能够使他与你交谈,你会常常发现他的答话非常中肯,甚至合情合理。不过,他们总是打上有对自卑的一种清醒意识的烙印,他好像要回避他的目光和你的交汇。他好像觉得当他置身于你的地位时,尽管你表面上屈尊谦卑,你肯定会认为他比你要低一大截。有些白痴,也许是绝大部分的白痴看来之所以如此,主要或者完全是由于他们理解官能上的某种麻木或迟钝。但是也有一些白痴,他们的理解官能并不见得比许多没有被视作白痴的人的理解官能更加迟钝或麻木。但是用以支撑他们与他们的同胞处于相等的地位所必要的自尊的本能看来在前者的身上是全然没有一点,而在后者的身上则丝毫不缺。
因此,那种最有助于他本人的幸辐和满足的自我评价看来同样最能使公正的旁观者感到愉快。一个对自己的评价与他所应得的评价相等,而且不高于他所应得的评价的人总是能从别人那里获得他认为应有的全部尊重。他渴望的只是他应该得到的,同时以此而感到完全满足。
相反,傲慢和爱好虚荣的人总是感到不满足。前者对别人所具有的他认为不公正的优越地位而感到愤愤不平,后者则时刻处于担惊受怕之中,害怕其毫无根据的自我吹嘘被识破而丢脸。即使是一个真正高尚的人的过分的自我吹嘘,尽管他的这些吹嘘得到了其辉煌的才能和美德的支撑,而且主要的还是好运的支撑,但是它们也只能欺骗群众,而那些群众的喝彩他并不看重;它们欺骗不了那些聪明人,而正是这些聪明人的赞同他又非常看重。他急切地所希望的是获得他们的尊重。他觉得他们看透了他,而且怀疑他们鄙视他的那种过分的自以为是,而且他还常时要忍受那种残酷的不幸,那就是这些人起初是他留意提防和秘密的敌人,而最后却变成了他公开的和不共戴天的敌人。这个不幸之所以残酷又由于只有与他们的友谊能给他带来可以无忧无虑享受的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