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酒醒了,起身说:我该走了。她说:哪儿去?随即拿出那把钥匙说,这就是你的房子,我知道你夫人不在这里,什么时候憋不住了,过来放松放松。不经你的允许我不会来的。你可以从后门进,也可以从前门进,随你。
我说:开什么玩笑,我怎么能住这里?她说:我都是你的了,这里还有什么不是你的?我说:为什么?她说: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我觉得太可笑了,她竟然还说什么爱。如果是N我肯定相信,可是从G口中说出,我就怀疑了。我随意在“红地毯”里瞅着,衣柜里竟然有几套衬衣、内衣裤、袜子什么的,都是我穿的号。我知道这一切都是G精心设计的。她接完一个电话说:你歇一会儿,我要出去一下,这里的女孩你看上的可以招进来。
我笑道:有你一个就够了。我还真不敢要那些女孩子,大概都是G的眼线吧。G走时还留了一张支票。
我第二次到“红地毯”是和H。那天,H给我打电话说让我找个方便的地方,有事儿跟我说。我说:到办公室吧。她说:办公室有我们自己的时间吗?我把她带到了红地毯。她笑着说:G肯定不收你的钱。不过,她也不会便宜你的,反正颍川的钱随她拿。H说,她心情不好,她丈夫听说了她跟“黑电话”的事儿,也找了一个。我心里陡然生出怜悯,一个女人在官场拼挺不容易的,又把家庭搞得支离破碎。她又说,“黑电话”找了一个女大学生,肯定是G给他找的,缠绵得热恋似的。她发现了“黑电话”和那女孩的性爱日记,“黑电话”的电脑上,存有那女孩的裸体相片,满身穿着“黑电话”的名字。看上去像一段让人癫狂的忘年恋,“黑电话”怕是陷进去了。陷进去!“黑电话”!“黑电话”只会陷进官场,不可能陷进情场,女人对于他来说不过是性爱史中的一个数字,也许他感到新鲜,感到刺激,会兴奋上一阵子,但绝不会有牵挂和负疚。H以为跟“黑电话”做过爱,为他离了婚,他就会对她忠贞不贰。太可笑了,不过各取所需罢了。她应该知道,官场没有道德伦理,只有欲望所需。
她说到一桩非法占地的案件,检查组马上就要来了。还有教师因为补贴的事儿,正在组织上访。“黑电话”的脾气很大,一跟他说事儿他就发火。她压力很大。
我主动地抱了这个女人,因为,我们不是第一次,做起来也没有什么障碍。做完之后,她又跟我说了几个要提拔的干部的名单,她管的那个口的。我知道,她肯定是受人之托。后来,干部调整之前,找的人实在太多,我怕影响不好,就去了“红地毯”。我终于明白了,市领导那间“花开富贵”的含义了。
后来,“红地毯”就成了我的行宫,谣言和非议渐起。
传闻十三
侯书文看着钱妮娃提供的名单,最可笑的就是老支书的五万块钱了。人到了这个场上,什么都变味了,没想到老支书也成了他的罪证。
那天,秘书慌里慌张地跑到他的办公室,说是他父亲来了。他诧异地说:父亲?秘书小心翼翼地说:老人自己说的。他想,一个敢冒充他父亲的人,想必也不是一般的人。他真想见识见识。他就跟秘书说:领他到我办公室吧。
老支书一见面就说:得罪得罪,侯书记,俺不这样说见不着你啊。侯书文笑着说:我猜就是你。咋回事儿?
俺老早就来了,说是找你的,门岗不让进。非要电话联系,俺哪有你的电话啊?俺软泡硬磨,说啥都不行。他们非让俺去信访局,俺不上访去信访局干啥?俺就整不明白,咱们的领导为啥怕见老百姓?你看看,上级接触到的,哪些是真的?老百姓是管不了干部升官,要是都起来了也够戗。
侯书文笑着说:消消气,别忧国忧民了。说说你怎么会想出这么个损招呢?
俺想忧国忧民也够不着啊。俺跟门岗缠了半天,他们就是不让进。俺问他们你在不在家,他们说不知道。让俺赶紧走人,别妨碍他们的公务。俺很生气就说:俺要是说句实话吓死你们。他们嘲笑说:你不会说是侯书记的亲戚吧?亲戚?亲戚算什么,俺是他爹!
门岗听到老支书的话,不禁愕然,虽然不太相信,也不敢怠慢,就去值班室找秘书了。
侯书文笑道:除了你,谁敢这样说?就是钱银行活着也不敢这样说。前一段县委大门被围了几次。还有一个老干部直接找到了“黑电话”,要解决过去遗留问题,说得很难听,“黑电话”很恼火,把门岗全部换了,他们肯定小心谨慎。我找人安排饭,你在这里住几天。
侯书文打电话给招商局长,说来了一客人让他陪客。招商局长喜出望外,他正没有机会向侯书记效劳呢,上次跟他说想换个地方,不知道情况怎样,这回正好可以问问。于是他屁颠屁颠地安排吃饭的地方。看是一个支部书记,上酒时就上了当地的名酒。他本以为侯书记会满意他的安排,可是,当他把酒瓶子递给了侯书文时,侯书文没有把酒倒进酒杯里,而是倒在了地上。他说:我老师来了,先祭地吧。真没有培养的价值。倒完一瓶酒,对他的司机说:去我车上拿酒去。招商局长当场就傻了,他连忙按住司机说,我去,我去。他亲自到“名酒”店里搬了两箱茅台。一箱搬到了酒桌上,一箱放到了侯书文的车上。侯书文只喝七两茅台大家都知道,谁承想他的亲戚朋友也都喝茅台啊。他后悔不迭,无意中就把这事儿透给了张浩然。他跟张浩然诉苦还不是这事儿。那次他又办了一件让侯书文恼火的事儿。那天中午,他接到侯书文的电话,说在省城,让他去玩。他知道玩的分量,就赶紧安排会计取钱。到省城,侯书文正和“黑电话”在“夏威夷”泡温泉,没让他进去。让他去一个宾馆把账结一下。他一看吓了一跳,乖乖,他带的钱根本不够。他只好又返回到了“夏威夷”,让侯书文出来一下,说跟他说句话。招商局长气喘吁吁地说:侯书记,您说的地儿,我没找到,我把钱给你放这,你让小牛(司机)结吧。侯书文嘲笑道:我要是说哪儿有个小妞,你准能找到,去吧。侯书文确实恼火,自己在宾馆的账还没结完,“黑电话”在古玩城的账更不用说了。
后来,传说他位置没动成,就向张浩然告了侯书文的状。说告状有点严重,不过那次确实情况特殊。那天张浩然给他打电话问他在哪儿,他说:在外边办个小事。张浩然追问办什么事儿,他支支吾吾不肯说。张浩然就急了。说你赶紧到我办公室里来,从温州来了一个大客商,洽谈一个项目。那时正值招商引资热,各单位还有任务,招商局负责全县招商工作,张浩然挂帅,这么大事儿,他哪敢懈怠?于是,就不得不跟张浩然说了实话,他和侯书文在西安。你们去西安干什么?什么也没干。他实出无奈,便道出了真情。头天中午,他接到侯书文的电话,让他去陪客,他带上专门从省城买来的侯书记“专供茅台”,喝完酒,去打牌。晚上接着喝。那天侯书记心情有些乱,喝得很多。他醉眼迷离地望着招商局长,呵呵地笑着,说:你小子,你小子,走,去西安。招商局长小心翼翼地说:去西安?对,去西安,现在就走。别停下,现在就走。于是,他就跟着侯大书记,连夜赶赴西安。张浩然打来电话时,侯书文还没有醒过来。
挂了张浩然的电话,招商局长心乱如麻,在宾馆不停地兜圈。这时,侯书文给他的司机打电话,招商局长赶紧跟司机一起去了侯书文的房间,侯书文躺在床上,茫然不知地问招商局长:你咋过来了?不等他回答就转脸问司机:这是在哪儿?司机说:在西安。侯书文好像刚醒过来,说:你把我拉这儿干吗?司机说:局长安排的。他转脸问招商局长:到这干吗?局长只得含糊应道:玩呗。侯书文说:来过一百回了,有啥好玩的。回去。
招商局长从西安回来,没敢歇息,就直接去见张浩然。招商局长到时,张浩然已经送走了客商,他亲自当了两天三陪,才谈下一个大项目,就是后来的大学城。招商局长心情很复杂,就把他们去西安的事儿原原本本地给张浩然说了。张浩然仰天长叹:欲使其灭亡,必使其疯狂。
招商局长地方没换成,并不是他自己想象的不会办事儿,而是“老头子”的一个远房表亲的儿子,把老头子搬出来要去那个地方。“黑电话”当然得看佛面了,老头子岂止是“佛”啊,对于“黑电话”来说就是佛祖了,哪还有招商局长的份儿?没动成也罢,还说他告状,更倒霉的是,后来的窝案也把他牵连进去了。
吃过中午饭,侯书文把老支书安排到了G的五星级宾馆。他送老支书进了房间,老支书说:侯书记啊,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别绕了,说吧,我知道你有事儿。
俺老了,也赶不上形势,退了。还有个心事儿,除了你没人能帮忙。俺那小儿子,去年毕业了,还没有找到工作。你给找碗饭吃。
哦。侯书文知道截止到2000年大学生就不分配了。2006年又有新规定,行政机关和事业单位无论什么理由,都不得私自进人。急需用人,必须公开招考。相邻县的县长因为私自安排人员已被撤职。如果是别人,他还可以解释一下。可是,老支书不一样了。
知道你为难,如果有法儿,就不找你麻烦了。老支书无助地说。当年,张浩然临走时找到俺,问有什么事情要办,俺没说。俺知道张浩然虽然重感情,可他把原则放在头里,安排不到好地方。况且,大儿子也不想回来。小儿子不争气,学业不好。
我想想办法,你别着急。
老支书拿出了一个塑料袋,他说:一点小意思,你打点一下。侯书文说:嗬,还送礼啊?在颍川都是人家打点我,还没有我要打点的人。老支书说:就算我存你这里的,如果你不收,你就是看不起俺。侯书文无奈地说: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老支书说:世道变了。日子变好了,人情变味了。都在日子里搅着,谁还能不变啊。
从老支书的房间里出来,侯书文就去了红地毯。他怅然若失地倒在松软的床上,心里生出一丝悲情。他活在金钱、权力、女人、升迁里,付出了心智、劳作、健康、情感,得到了尊崇、名利、享受、品位。可是,究竟实际意义在哪里?是的,“黑电话”在努力为他争取县长的位置。可是,争取到了又能怎样?“黑电话”正往副厅上奔,他很清楚“黑电话”对他的承诺也是自己争取副厅的一个筹码,那就是由他来运作市直机关的推荐。他看着老支书那皱巴巴的购物袋,那就是他在老支书心里的价码吗?侯书文正胡思乱想着,北京一个老乡打来电话,是说他的一个亲戚提拔的事儿。他去北京人家安排那么周到,出入那么高档的场所,而且全程陪同,看的还不是他的身份,之前他们又不熟。他只好应承着,无论如何也得想法办了,日后还用得着人家。刚挂了电话,一个女副局长Q打了电话。她是通过一个老乡引荐的,以后便不断打电话,发信息,说些私密晦涩的话。她说,想见他一下。他说:在外陪客。Q燕呢莺啼般道:在颍川吗?我过去找你,就见一下,跟你说一句话。
电话上说吧。
不太方便。
侯书文就说了“红地毯”的房号。侯书文斜躺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Q像一股香风飘进来,扑在侯书文的身旁。
领导辛苦了。Q按摩着侯书文的腿说。我的事儿,您还得操心啊。
嗨,侯书文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说:不好办啊。他闭上眼睛,往后靠了靠,Q的手指使他很受用。手指开始往上游走,直到侯书文撕掉了她的衣服,把她压在沙发上。其实,宽大松软的双人床离他只有两米,他懒得动那几步。当女人穿好衣服离开时,留给侯书文的是一个信封、一片空虚。
侯书文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给N打电话,问她干吗,她说:准备看你去。他说:晚点来吧,我正陪客。他是不会让N来“红地毯”的,这里不属于她。
晚上,N推开了他住室的门。她脱衣服时,要他把灯关掉。黑暗中,他们像两根漂浮的浮萍缠在一起,可是,许久才闹出点动静。他打开灯,笑着说:不行了,真老了。他赤裸着身体,找到她的衣服,给她穿上,那青幽中的一丝白光,刺疼了他的心。他才明白她为什么不让开灯。
那年七月十五,侯书文回到钱湾给父母烧纸,他把老支书的钱交给钱妮娃,让她给他送过去,他已经把他儿子安排好了。
老支书没什么好说的。名单的第二个是G。她已经进去了,关于她也没什么好回避的。
交代材料七
G是颍川的大老板,自然为颍川的经济发展作出了很大的贡献,成了四个班子的座上客。银行和行长也成了她的金库和喽啰。说不准她在颍川有多少资产。她的公司已经涉及各行各业了,我们县里的几家改制国企也归了她的名下。她提出规划工业园区,计划筹建标准化厂房,但是,第一批建起的却是一片别墅。之后又有一栋一栋的商品房拔地而起。她对外的资产五十八个亿,上了胡润排行榜,照此看来她确实是豪富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