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献皇帝建安十六年(公元211年)
扶风法正为刘璋军议校尉,璋不能用,又为其州里俱侨客者所鄙,正邑邑不得志。益州别驾张松与正善,自负其才,忖璋不足与有为,常窃叹息。松劝璋结刘备,璋曰:“谁可使者?”松乃举正。璋使正往,正辞谢,佯为不得已而行。还,为松说备有雄略,密谋奉戴以为州主。
刘璋请刘备入川,遭到内部的反对,而且相信是多数人的反对。但是刘璋始终坚定不移,让我们感觉法正、张松不是卧底,他刘璋才是真正的卧底。这里面有什么蹊跷呢?
我们回顾一下丧乱以来益州的形势。
当年,刘璋的老爹刘焉向灵帝建议,由亲近重臣出任州牧,以为中央的藩屏,他是和冀州刘虞、荆州刘表等先后到达任所。汉帝国解纽以后,他们自然而然就成了一方诸侯。
刘虞到冀州遇到一个麻烦是公孙瓒,刘焉到益州,没有遇到明显的强敌,但麻烦也不少,有响应黄巾军的民变,有当地士族,还有从司隶三辅逃难来的大批移民,号称东州兵,几种势力搅在一起,要搞定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刘焉派张鲁到汉中,断绝和关中的交通,杀害往来的官员使者,对外讲是“米贼”猖獗,实际上是想闭关“自治”。张鲁的爷爷张陵是“五斗米教”的创始人,这种山寨宗教一般都有乌托邦的色彩,有关心百姓疾苦的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容易成为反政府人士借用的壳资源,借来造反生事,所以自古以来,都在镇压取缔之列。张鲁的父亲张衡死后,五斗米教的事业处于低潮,张鲁的母亲得亲炙教主,神鬼方面的学问渊博,加之“又有少容”,就是长得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既知性又性感,“常往来焉家”。有母亲的超强公关,少教主张鲁这才得以任命为“督义司马”,驻兵汉中。
刘焉死后,益州之主由儿子刘璋继任,刘璋“割据二代”,也就是富二代,富二代要么像孙权一样,自己能打拼,继往开来,高歌《走进新时代》;要么像刘禅一样,命好运气好,有老爹辛辛苦苦安排好一切,天天哼唱《好日子》。刘璋两头不靠,麻烦不少。
刘璋上台以后,张鲁在汉中闹独立,不听总部的调遣,刘璋对张鲁他妈没兴趣,索性就杀了她,还杀了她的小儿子,这孩子是张鲁的弟弟还是刘璋的弟弟,也没有人详细八卦,我们也就不管了,反正刘璋和张鲁这就开始掐上了。
刘璋之所以热衷于请刘备入蜀,表面的理由,是担心曹操关中得手以后,再入汉中,进而“因张鲁之资以取蜀土”,所以要请刘备入蜀,最好能在曹操之前灭了死对头张鲁,让刘备继续做“北门校尉”,替刘璋看守北大门,防御将来曹操可能的进攻。防御北方的威胁,这固然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但对刘璋来说,他真正面临的问题比这个更迫切更复杂。
刘氏父子在益州也算是外来政权,东州兵从京畿三辅而来,虽然是逃难,但天生的优越感不减,刘璋拙于明断,不能公正治理,于是益州本地势力和外来势力的矛盾不断加剧,期间发生过本地大族拥戴赵韪兵变的事件。刘璋在东州兵的支持下镇压了赵韪的叛乱,但曾助刘璋平乱的大将庞羲、李异更加恃功骄纵,尾大不掉。刘璋主导益州之政,政者,正也,亦镇也,刘璋既不能“正”也不能“镇”,所以请刘备来帮帮忙,弹压一下局面,抑制可能爆发的矛盾和冲突,刘璋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选项,但是这个理由是不能明说的。
至于北方的威胁,其实刘璋本来有降顺曹操、策应曹军夹击张鲁的想法,他曾派张松出使邺城,但是这位张松先生形象差点,界面不友好,让曹操很反感,按照惯例,各诸侯遣使入朝,曹操都会代表皇帝加官晋爵,以示怀柔,更何况益州这么重要的地方,但是曹操“方自矜伐,不存录松”。曹操统一大业未成,已然不能继续保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的态度,说明内心已懈怠矣。如果他的心态和官渡时期见许攸时一样,那么张松长得再丑,说话再冲,曹操都会虚心接纳的。
张松回来带来的信息让刘璋很失望也很沮丧,刘璋顾不上分析是不是张松坏了事,只知道曹操对益州有轻蔑之意。这还不要紧,刘璋担心的是张鲁也没有抵抗曹操的战斗意志,如果张鲁先于自己勾兑好曹操,自己的处境将更尴尬。对刘璋来说,益州这片基业不论是送给曹操,还是送给刘备——果然如反对邀请刘备的人所言——都比让张鲁染指强。人的心理都是这样,宁与友邦,不与家奴。就是同样投降曹操,他也不想落在张鲁的后面,有这个心理底线,所以他才义无反顾地邀请刘备入蜀。
进取的人和保守的人思维模式是不一样的,进取的人争取的是最好的结果,保守的人保的是最不坏的结果。
史称刘璋暗弱,刘璋之弱,弱于内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