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高贵乡公甘露元年(公元256年)
祥性至孝,继母朱氏遇之无道,祥愈恭谨。
司马师在平灭文钦、毌丘俭时,眼病加重导致身亡,权力传给了弟弟司马昭。
曹髦照旧像模像样地做着皇帝,任命一些场面上的官员,和文臣们讲解古代的经典,讨论一些不合时宜的话题。司马氏已成骑虎之势,必须将篡夺进行到底。
在这个风雨飘摇、吊诡莫测的时代,有个人官做得越来越大,他“举秀才,除温令(司马懿的家乡),累迁大司农。高贵乡公即位,与定策功,封关内侯,拜光禄勋,转司隶校尉。从讨毌丘俭,增邑四百户,迁太常,封万岁亭侯”。
这个人就是王祥,“天子幸太学,命祥为三老。祥南面几杖,以师道自居”。王祥在曹髦死后,继续做官,“拜司空,转太尉,加侍中。五等建,封睢陵侯,邑一千六百户”。
一个人官运亨通没有什么好说的,这样的人在历史上多如繁星,或者说多如牛毛,但感动中国的《二十四孝》,王祥是其中之一。
王祥的成名作是“卧冰求鲤”,我认为在《二十四孝》里,王祥是典型中的典型,榜样中的榜样。为什么这么说?因为第一,他孝的不是亲爹,也不是亲妈,而是后妈——锐圆哥哥在这里不是宣扬非得血亲才会亲才会孝,我也知道“阶级感情似海深”;第二,王祥的后妈不是一般的后妈,而是要处心积虑害死王祥的后妈。
王祥是这样的:后妈欺负他,挑拨他爹也一起讨厌他,反正后娘手下的孩子不是一般的倒霉。有一次后娘生病想吃鲤鱼,当时是十冬腊月天,没超市没水产市场没处买,王祥决定自己到河里去捞。河面已经结冰,王祥也没有凿冰的工具,这哥哥多实诚,干脆就躺卧在冰上,妄图把冰融开,至于融冰以后是下钓还是下网已经不重要了,反正王祥往冰上一卧,冰面就裂开个口子,两条鲤鱼欢天喜地就跳上来了。
这还不算完,这位后妈一直想用毒鼠强害死王祥,王祥的同父异母的弟弟王览(东晋强人王导的父亲)知道了,坚持每餐先动筷子不动摇,逼迫他妈放弃了这一招。当然还不能算完,这位后妈实在忍无可忍,就乘王祥熟睡之际拿斧头砍了下去,你猜怎么着?王祥起夜撒尿去了,她砍空了。王祥回来一看这情景,怎么办?拨打110?没有。不会的,他是孝子,他跪在后妈面前,把脖子伸了老长……“母于是感悟,爱之如己子”。
《二十四孝》的故事,要么违反常识,要么违背常情,要么挑战常理,这样的故事流传这么久,为什么一直到鲁迅之前没有人怀疑呢?
我想古人的智商也不会这么低,关键是人们都愿意配合愚民政策的宣传。孩童时,不谙世事,觉得这些事迹很感人;等长大了,也会有怀疑,但一看这套东西对糊弄下一代有好处,于是接过上一代的腔调,继续瞒与骗。
《二十四孝》里的人物动不动就感动了上天,故事宛若神话,有点像宗教故事里的“神迹”,这里面有两个问题可以思考:
一是中国本土没有产生严格意义上的宗教,绝大多数国人是无神论和泛神论者,但“孝”是中国人普遍认可的价值观。《二十四孝》是典型的真实人物“被神话”,也许在这个层面,是不能从常识角度来批判的,因为这是一种宗教建设,《圣经》里面的故事也不能用科学观来解释。前几天凤凰台《锵锵三人行》里,王蒙提到了北京八大处一个佛家寺院里,也塑有“二十四孝”的浮雕,这样的混搭,说明了过去有人想整合宗教资源、整合道德资源,建立当下需要的价值观。
二是从古至今,都知道、都习惯“用高尚的情操感染人”,问题也可能出在这里,凡有高尚的地方总有拔高的痕迹。这种方式在现在遭遇了严峻的挑战,反对宣传强调真实,反感崇高崇尚平等。要让人感动,必须是真实的、简单的,不加任何修饰的。冬奥会金牌获得者周洋在接受采访时,一句“让爸妈过得更好一点”,激起了很多人的共鸣,公众判定周洋的这句话是“原生态”的。如果是幕后导演的,是媒体“挖掘”出来的,人们就不会相信,也不会感动。对原生态以外的东西,我们不愿意相信,更愿意质疑。
为什么民间的保持原生态的纪实作品具有很强的传播能力,而官方媒体的公信力越来越下降,就是因为后者的添加剂搞得太多了,不仅无益,而且有害。建立道德典型和加工玉米一样:把玉米棒子煮熟就可以了,最多搞成玉米渣子,最最底线是玉米面。掺上粟子粉蒸出来,非说这就是玉米窝头,这就过了。
虚伪的宣传培养了深刻的怀疑精神,“源于生活,高于生活”被彻底唾弃,“不要玩虚的”!这是中国老百姓对一切宣传粉饰的最简单也是最坚定的告诫。
不论是想让老百姓对政权认同,还是对主流价值观认同,真诚和真实是不能或缺的。
能被人类普遍认可的价值观其实并不难寻找,“好东西”就在那里。让老百姓对政府认同,也有很简单、很成功的方法,只有“政教合一”的国家才把维护政权和建立价值观当成一个工程混在一起做。在一个有世俗传统的国家,非要把这两件事合在一起,难度可就大了,也就是CCTV春晚有这个气魄,坚持了N年不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