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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中原重创(5)

国家多难之时,自然也有忠义之士。名将姚友仲等人整顿自己的部队,日夜坚守城头与金兵苦斗,他创立了拐子城战法,让金人始终不能得手。但开封被困日久,城内士气低落。这时候,开封城出了一个奇人,他名叫郭京,自称幼年学道,精通隐形秘术,只要给他一支7777人的部队,他就能让开封城下剽悍的女真骑兵片甲不留,如果他愿意,就杀到金人老家,夺了他们的会宁府。

郭京的说法很多人不信,但当时的宰相何栗相信,同知枢密院事孙傅和殿前都指挥使王宗楚也相信。于是,郭京被委以重任,在开封城内挂牌招兵。

坐困城中的钦宗把郭京当成了救命的稻草,靖康元年闰十一月二十五,他下令神兵出城。

郭京并不是个骗子。他很相信自己的法术,认为大功即将告成,但城上不能有守军,否则影响作法。日夜坚守的士兵下了城,而郭京踌躇满志地踱上城楼开始作法,他焚烧符箓,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命神兵出城。

丁特起写道:“城中士庶,延颈企踵于门,立候大捷者数千人;纵行旁观,鼓噪以助勇者又数千人。”金兵诱神兵深入时,观望者传言:前军已夺大寨,立大旗于金营了;又夺了一千多匹马……言犹在耳,金兵分两翼而进,将神兵一扫而尽,乘机登上城墙。最初登城的只有三百来人,但宋军人心崩溃,士卒纷纷下城,武器扔了满地。金兵打开城门,大批骑兵蜂拥而进,开封外城遂告失守。

金军攻入东京后,大肆搜刮、掠夺金银财宝,弄得“民不聊生,悲戚愁叹,皆欲自尽”。徽、钦二帝及赵氏宗室、大臣数千人被掳至金朝,北宋王朝灭亡。

六 繁华帝都变人间地狱

在金军攻占外城墙的那个瞬间,曾经活力无限、繁华无比的东京开封,就变成了一座恐怖之城、死亡之城。

登城后,金兵先纵火将城墙上防守用的楼橹点燃,四周城墙上大火骤起,黑烟弥漫全城,恐怖气氛迅速弥散。随后不断有金兵下城掳掠,其中陈州门、东水门(今开封火葬场)一带的金兵最为凶暴,不分男女老幼,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看到大的建筑,不管是官衙还是寺庙、民居,就冲入劫夺财宝妇女,然后点火焚烧,从金兵入城到退兵,城内每天都有大火冲天而起。更可恨的是,宋朝散兵中的恶徒或投靠金人,或化装成金兵,模仿着女真话在城内四处抢掠。

外城的居民为了活命,纷纷逃向内城。时值汴河、蔡河冰封,百姓来不及从桥上过的,就踏冰过河。因人太多,冰面不堪负荷断裂,淹死在冰冷河水里的人不计其数。兵荒马乱中,死者横尸河中来不及掩埋,惨不忍睹。由于过分恐惧,一些居民全家跳井或上吊自杀。

进了内城的难民无处安身,曾经繁华热闹的相国寺大市场——寺东西廊庑挤满了难民,他们又冷又饿,哭喊啜泣,痛不欲生。由于长期被围,城中食物缺乏,池子中的水藻也被上市出卖,槐树叶子吃尽,一只老鼠竟能卖数百文钱。后来,人吃人的惨相到处可见。据史书记载,在那些日子里,因冻饿、忧愁、惊恐而死的人,“日以万计”!

金兵始终没有占领开封的内城。在平原旷野,金军骑兵有极大优势,但若下城与百万开封军民巷战,则是胜负未卜的消耗战。下城抢掠的金兵,不少在巷战中被军民掩杀。攻城时金军死伤数万,此时全部兵力大约剩下八万人。

于是他们又玩起边打边谈的“钓鱼”手段,骗钦宗入金营,利用宋朝的行政系统为他们掠夺财富。百年积蓄遭“根括”

开封城破后,钦宗赶忙派人到金军大营求和。金军统帅正为巷战不利头疼,决定利用北宋朝廷搜刮财宝妇女,于是就回复道:“我们不想灭宋,叫徽宗来商议割地,我们就退兵。”此话让钦宗信以为真,他担心金人重立徽宗为帝,决定自己到金营投降。

钦宗到金营后,金人先让他派人到各地下诏,称两国已成友好国家,不许四方勤王。然后索要绢1000万匹、金500万锭(每锭50两)、银1000万锭。对于这样敲诈性的索求,为了自己的皇帝宝座,也为了保全开封城内百万生灵,钦宗只有点头。这也算是宋朝皇帝用金钱“赎买”和平,试图用金钱解决问题的思维在战时的一种表现,可惜这次他们遇到的是丝毫不讲信义的女真人。

两天后,钦宗被放回城内,金人同时派使者前来检视府库。打开府库,这些使者仿佛进入了一个神话世界:宋太祖的封桩库、宋神宗的元丰库等九十二个内藏库中,一百六十多年繁华所积攒的金银锦绮宝货“皆充满盈溢”。即便如此,与金人索要的天文数字也还相差很远,钦宗便下令“大括”民间金银。

一个月后,金人要钦宗再到金营,将他拘留,声称等金银交足后再放回。钦宗身在敌营,只好下诏增派大员二十四人,进行“根括”(彻底搜刮)。开封府到处张贴告示,令宗室、国戚、宦官、僧道、技术(医卜等人)、娼优家以及金银铺、彩帛铺、各地地方官在京城做买卖的,将所有金银全部交出。一般百姓则相互监督,即便是金银首饰,都要上缴。这样搜刮了十多天,得金20.8万两、银600万两、帛100万匹。狡猾的金军统帅还利用开封城内粮荒,下令设置十个卖米场,只许用金银买米。

除索要金银绢帛外,金人还大肆搜刮皇帝宝玺、仪仗、各地州府地图、乐器、祭器以及各种珍宝古器、图书字画。著名的《宣和画谱》、《宣和书谱》以及《清明上河图》,都在这一次被掠夺走。这些文化珍品被运到金营后,“狼藉泥土中”,损失极为严重,造成中国文化史上的一大遗憾。

据当时人记载,宋徽宗在这场浩劫中倒是很“挺得住”,当听说金人将府库珍宝搜罗一空时,他眼都没眨;听说金人将宫中宝玺、嫔妃抢走时,他还是眼都没眨;但最后听到金人将他精心收藏的书画古籍搜刮走时,他终于挺不住了,痛苦地“嗟叹久之”。

这次劫难,使开封一百多年来积累的财富一扫而空,整个城市的“血”几乎被金人吸干。“凡人间有用之物”,“无不毕取以去”。

公主王妃受尽凌辱

金人借口索要金银还不够,又将上万名皇族宗亲以及一部分技术工人、手艺人、唱歌跳舞的艺人掳至军中。据说其中仅女子就有一万多人。

觉得搜刮得差不多了,金军就裹挟着徽宗、钦宗和掳掠来的人返回北方。

钦宗心存幻想,为金人忙活数月,但保存北宋社稷的梦想最终还是落空,在耻辱和痛苦中随金军北去。

金人将掳掠的女子作为“战利品”分赏给金兵将帅,受其奸淫侮辱。金军还没开拔,已经有两千多女子不堪蹂躏而自杀或被杀。北归途中,“被掠者日日以泪洗面”,而“虏酋皆拥妇女,恣酒肉,弄管弦,喜乐无极”。宋钦宗的朱慎妃虽然还留在丈夫身边,但她在中途解手时,也遭到千户国禄的威逼调戏,曾贵为皇帝的钦宗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不知道那一刻他的心情会是什么样。

由于路上被金军残酷折磨,到达燕山时,被掳掠北来的1.4万人死亡将近一半。但比起那些幸存者的遭遇,早点死亡或许真的是种解脱。

幸存者被送往遥远的金国上都(今黑龙江阿城),听从金太宗的处置。宋徽宗的郑皇后、宋钦宗的朱皇后都被迫入乡随俗,换上女真服装,“露上体,披羊裘”。朱皇后不堪其辱,回屋后随即自缢,被救后又投水自尽。

那些不幸的女性先后被金帅赏赐给部下,许多妇女被卖进妓院,甚至还被拿去与西夏换马,以十人换马一匹。

当时人写作的《呻吟语》记载,他的邻居是位铁匠,用八两银子买了个妓女,一问才知道这女子是宋朝一位亲王的孙女,曾经是进士夫人。

徽宗、钦宗目睹着这一切,在无比痛苦的悔恨中度过了余生。多才多情的徽宗写下了一些他一生最好的作品,怀念着他的家山、他的故都,而这种回忆,只能让他更加痛苦。

豪华艮岳被毁灭

兴建艮岳用了六年时间,但这座登峰造极的皇家园林只完好地存在了两年多。

第一次东京保卫战,宋军炮石用尽,经钦宗批准,艮岳中大量珍贵的奇石被砸成炮石运到城墙上,已经多日无炮石的守兵,突然将大量艮岳石抛向攻城的金军,一时砸蒙了敌人。园子中一千多头大鹿被杀掉做了军粮,而数万只珍禽被放入汴河,“任其来去”。

东京陷落后,城中天寒地冻,钦宗先允许百姓砍伐艮岳竹子和树木,后下令拆毁殿宇房屋,以此取暖做饭,至此艮岳基本毁弃,只剩下土山和普通的石头。徽宗曾把艮岳改名寿岳,希望这个精心建造的园林天长地久。但不过数年间,天下巨变如沧海桑田。

金朝末年,金人在蒙古人的压迫下迁都开封,此时开封城墙破败,于是金国皇帝下令用艮岳的土修筑北城墙,这里四五十层楼高的连绵土山遂被夷为平地。

艮岳的石头多得惊人。金人曾将大量艮岳奇石运往今北京地区,当蒙古人攻城时,金人还能从艮岳遗址找来大量的石头,砸向比他们更剽悍的蒙古兵。

战乱频仍开封触目皆瓦砾

河南大地尤其是黄河以南地区,曾是全国人口最密集、经济文化最发达的地区。靖康年间,这里成为宋金交战的主战场,金人“纵兵四掠……杀人如割麻,臭闻数百里”。金人退兵时,“生俘华人男女,驱而北者”,有十多万。为免被杀、被掳掠的残酷命运,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的众多河南人被迫背井离乡,流亡迁徙。高宗南渡,“民之从者如归市”。

此后数十年,这里变成人烟稀少、经济凋敝、荒凉不堪的地区,所谓“人稀地广,蒿莱满野”。所受创伤之深,历史上罕见,多少年难以复原。

这样的地区,自然支撑不起繁华的城市。1139年,宋金议和,金人一度将开封和河南归还宋朝。宋使在开封看到,宫城还保存较好,但昔日繁华的外城已很少有人居住,太学房屋倾颓、杂草丛生,变成了养猪场。

又过二十年,金海陵王将开封定为南京,重建了壮丽的宫殿,但外城几乎尽成废墟,有的地方成为农田,开封内城也民生凋敝,全无往昔生机。

又过了大约六十年,元兵攻占已经成为金人首都的开封,第二年,宋使来到开封,只见城内“触目皆瓦砾废区”,宫殿区虽然建筑尚完好,但为乞丐占据,“粪壤堆积,庭下草深数尺”。

元明清三代,开封变为一个地方性城市。周宝珠先生的《宋代东京研究》认为,金人的巨大破坏,改变了这座城市的命运。而程民生先生的《北方经济史》则认为,宋元以后河南的经济、文化也在发展,但发展比较缓慢;而东南一直保持发展优势,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今日,形成了极为明显的差距。从靖康年间遭受巨创之后,河南再也没有成为全国的经济、文化、政治中心。

可以说,靖康年间的那场灾难,影响极其深远,直到今天还可以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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