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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大泽乡起义是成功一半的骗局

大泽乡起义后,大地上烽烟涌起,在秦失其鹿的大时代中,命运为什么选择刘邦来成就一番帝业?在那个大变乱的时代,项羽、张良、范增、韩信、吕太公、叔孙通、项伯是怎样的一颗颗耀眼的明星?他们在历史上的真实形象与我们传统记忆吻合吗?鸿门宴、戏水分封、楚河汉界、垓下之围……在这些我们熟悉的历史场景中,还存在着哪些我们不熟悉的历史细节和可能?

陈胜、吴广和他们九百多的弟兄,因为天降暴雨,不得不在大泽乡那儿歇着,这么一歇,耽误去边疆戍边,朝廷的律法不答应,按照陈胜的说法,犯这事,要被拉出去砍头。反正是个死,这帮人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造了反,拉起大旗,攻城拔寨,另起炉灶。上过中学的人对大泽乡起义的前因后果都很熟悉,与上述内容基本一致。没啥说的,这次起义是一个典型的官逼民反、不得不反的经典之作。回顾中国造反史,很多从事造反行业的人在起家时,基本上都沿用了大泽乡起义的模式。比如,造反前,先弄些鬼神符咒之类非人力所及的东西,宣布造反必定成功,前途一片光明(大部分人能活下去,小部分人还会活得更好);杀掉官府的人,算是代替大家纳了投名状(谁想单独逃跑,就说这事是谁干的);再说大道理,一般是朝廷昏庸,奸臣当道,官吏残暴,平头百姓活得不容易,想幸福很难,以此表明不去造反,活着更惨;提出鼓动大家造反的口号,为了让文化水平有限的大多数人记得牢、喊得响,口号一般要朗朗上口、简明易懂、直奔主题。虽然后世的很多造反或者说起义,省略了以上程序,但大部分不会超出这个范畴。不过,很多人形成一种固定的印象,总是觉得把陈胜、吴广的起义看成农民的临时暴动,非要这么说,也不是不可以,但要是较起真来,却也不太像,相反,这次起义或者说造反,怎么看都更像一次有蓄谋的兵变。

种种迹象表明,陈胜、吴广并不是什么黔首之类的人物。这俩人都有像样的名和字,陈胜的字是涉,吴广的字是叔。那时候,一般人也就是有个名字,而叫起来,也是不伦不类的,比如,刘邦在成为“刘邦”之前叫“刘季”,这个名字也可以被翻译成“刘四儿”或者“刘家老四”,这样的名字肯定不是一个有头脸的人物应有的大号。在那时,有名字、有字号的人都是些有社会地位和身份的人,比如张良,字子房——这名字比起“刘季”这个名字像样多了。因此,仅从名字上看,如果说陈胜、吴广是普通老百姓,大概没人信。

这俩人在这支人马中分别担任屯长的职务,虽然屯长不是太能说了算的人物,但也不是任人摆布的角色。能担任这样的职务,之前也应该是有头有脸的,最起码有一定的爵位、有一定的基层工作经验和让上面的人信服的管理能力,想想看,让一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人当屯长,不合规矩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干活不得力,净给组织添乱,让他们带着大家上阵杀敌,别人嗷嗷叫准备上了,他却第一个起来,或者瞎指挥,害得兄弟们死了也白死。对这种人,相信秦朝政府不会答应给他们任何级别的官位,关键是丢不起人。

后来,陈胜一杀进城,身边一下子凭空冒出很多有社会地位的主儿,比如跟着他混事业的武臣、昭平之类。这些人帮陈胜去外面跑马圈地,基本上都能做到攻城略地,不像是太窝囊的废物,绝不是那种只会跟着别人凑份子、看完热闹一哄而散的人物。而这些人愿意第一时间集聚到陈胜周围,把他们看成陈胜不得志时的旧友或者以前只闻名不照面的朋友,也是相当合情合理的。能和这样的人认识,得到他们的拥护,相信陈胜也不应该是没成色的普通人。

以前,陈胜在乡下给人打短工,混口饱饭,却跟大家说什么“苟富贵,无相忘”,让大家嘲笑后,却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看这样子,他肯定是觉得自己以前很有地位,现在落差很大,和这帮吃饱了倒头就睡的没心没肺的家伙同吃同住同劳动,深感活得没激情、没奔头。把这种耍酷、遭人恨的模样赤裸裸地摆出来,要不是他实在是憋得难受,很难理解他这么做还有其他什么动机。这么看来,陈胜以前要么做过鸿鹄,要么见过鸿鹄,总之,他一定知道有一种鸟比燕雀飞得高,他想“飞得更高”,与刘邦见到秦始皇的大排场后说“大丈夫当如是”实属同理。他不是凡人,更不想当凡人,在这方面的追求至少应和刘邦是一个级别的,但应低于项羽“彼可取而代也”的人生追求。

陈胜、吴广鼓动大家时,说“扶苏、蒙恬受冤,楚国被灭也很冤,项燕将军精神不死”之类,一看就像没事就心怀天下、经常关心国际国内时事的人,不像是把柴米油盐和夫妻感情生活之类看得很重的人。有明眼人看出,这种对天下事很熟悉的人却说,“公等遇雨,皆已失期,失期当斩。藉第令毋斩,而戍死者固十六七”,明显不靠谱。从考古发掘出来的秦朝律法看,戍边迟到,最多是给个罚款的处分,但有些人说,这个律法不适合秦二世之后的秦朝,秦二世改了律法,把人往绝路上逼。可是,从这句话中,我们发现,陈胜却说“藉第令毋斩,而戍死者固十六七”。看这意思,他自己也承认,国家也是不一定因为迟到就把大家伙儿杀了。到底是杀还是不杀啊?说实在的,陈胜自己也好像拿不准,或者说大家根本就不会被杀。看来,大家伙儿跟着他去造反,绝不是因为这句话。而是在说这句话之前,这两个人做了一件让大家必须跟他们走的事情。在说这番话之前,陈胜、吴广用挑衅的方式惹怒带队的将尉,然后出手杀了将尉。按照秦朝律令,杀将尉,大家一定要被连坐,谁也脱不了干系。再说,这时候,这俩人连将尉都敢杀,还会放过那个溜号的?从他们杀将尉时的手段看,没有日积月累的心理准备和训练根本干不成这事。他们这么干,绝对是想好了的,这才是把大家伙儿一起拖进造反行业的关键之举。

由此,陈胜和吴广更像是蓄谋已久、不犯上作乱觉得没出路的“晁盖、宋江”,而不是什么临时起意、不得已而为之的“林冲”。和项梁、项羽、张良这些六国余孽一样,他们整日里想的都是回到从前。那时候,天下被分为各个诸侯国,国家间经常打仗,君王们活着不易,为了生存或者活得更好,君王们对有本事的人不得不待见,这些人立了功,一般都能获得封侯待遇,即便没立功,靠着祖上的荫庇也能鲜衣怒马、豪车美宅享受着。在秦朝,大体上不需要打太多仗,皇帝受到的压力很小,需要能干活、会生产、很守法的百姓,不太需要没事找事和善于摆平事的辩士、武将和谋臣。这些有能耐的人被逼着领头去干苦力或站岗,最多挣个仨瓜俩枣,也就是照顾住自己这张嘴,还时不时被官僚主义戕害,这种经年累月的精神折磨不让人疯掉才奇怪。陈胜和吴广就是这种向往通过变天彻底改变生活且已经几近魔怔的投机分子。

他们的造反从开始就带着浓厚的阴谋成分。不过,这个阴谋成功了,也确实迎合了当时的社会需求。那时候,陈胜、吴广绝不是两个人在战斗,从后来他们的队伍扩张的速度看,那些憋足劲造反的人实在如过江之鲫,那些等着时机抢果子的人也早已等得不耐烦。秦朝最后被大家一起打倒,确实是因为它已经失去活下去的理由,怨不得别人。很可惜,陈胜、吴广没有笑着看到胜利的那一天,按照他们的预想,成功只进行到一半就戛然而止,“过把瘾就死”绝不是他们想要的。按照司马迁的说法,陈胜称王后,他的旧相识来找他“共富贵”,陈胜也答应了,可这人言语轻佻,不尊重陈胜,让陈胜给杀了。这么做使大家觉得陈胜不厚道,将领们没心再为他干活,从此看着他完蛋也不想再管了。这个说法其实也有点矫情,难道说让那人随便恶心陈胜,周围人就能喜欢和拥护他吗?

其实,说到底,陈胜、吴广败亡,还是因为大家看不起他的出身,毕竟不是贵胄之躯,因为一次不要命的投机而上位,没法让亡命徒们太服气。而他也没有“拉大旗作虎皮”,明明是用人家楚国的旗号,还有模有样地说什么把楚国的光荣发扬光大,可做王的却是他陈胜,那些当年根红苗正的楚国君王和在楚国世代为官为贵的后裔,肯定觉得很别扭,咋看都觉得这人是在“挂羊头卖狗肉”,做事不地道,自然不会真心拥护。在威望不够、根基不牢时,陈胜着急称王,以后不管咋做都会没理。后来刘邦称王当皇帝,也经常被人非礼,他也经常随着性子非礼别人,虽然双方矛盾不断,可也没见到刘邦因此而真的翻船,关键在于刘邦始终在自己的团队面前,拥有绝对的权威,和他闹矛盾、看不上他的人都是些核心团队之外的人。这么看,刚当上“舵把子”的人,确实要沉住气、闷头做事,夯实基本功,打造基本团队。过分在乎那个巧夺而来的虚名,却不在乎自己掌舵的船有多少吃水深度,翻船是迟早的事。不过,能想明白这一层的人虽然很多,但真正能避免掉水里淹死的,从古至今,还真不多见。寄望投机成功的人当以此为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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