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立儿童医院精神康复中心”几个金色大字镶嵌在巨大的黑色大理石墙壁上,没有围墙,没有门房,这儿的一切就像歌曲里唱的:我家大门常打开……不同的是,这里连门也没有。
大巴车在这里停住,大家必须下车行走5分钟左右,穿过绿树成荫、花团锦簇的林荫道,才能到达康复中心办公生活区。这里地势较高,空气清新,山风习习,是天然的疗养胜地。大家一边呼吸着略带花香的空气,一边心情愉快地谈论着即将见到的探视对象。他们似乎不是来探视的,而是来度假的。
“牧笛在这里治疗,一定会很快恢复。”欧木棋艳羡地四周打量。
“是啊,你们巴不得他今天就出院呢。”欧阳冷笑一声。
欧木棋索性不再理他,紧跑几步,靠米多西一边与他并肩走。
在康复中心前面的大片草地上,有好多小病号三三两两地追逐嬉闹、散步玩耍。陪护他们的是一些穿粉红色护士服的护士姐姐。如果不是看到那些病号服、护士服,来人简直要把这里当作热闹的儿童乐园了。
米多西发现,有几条身材高大的狼狗在孩子们中间穿梭,像是羊群里的牧羊犬。而小病号们并不害怕,和大狼狗亲密有加。
“那些狼狗是怎么回事?”米多西问。
“呵呵,那是康复中心从警犬基地弄来的退役警犬,听说与动物接触可以让人心情舒畅,从而有利心理康复。我昨天听医生说的。”欧阳轻车熟路地带领他俩来到草坪上。
有个头发卷曲的男孩追逐一只皮球,跑到米多西他们面前。当他看见米多西时,表情一下子紧张起来,连喊:“我会好好学琴的,别打我,别打我,救命……”连球也不要了,落荒而逃。
“这小孩被父母逼着学钢琴,结果走火入魔,成精神病了。”欧阳笑道,“估计把你当成他的魔鬼老爸了。”
“太可怜了,他的父母真狠心。”欧木棋咬咬嘴唇。
“牧笛在哪里?”米多西仿佛一下子置身游泳池里,根本分辨不出人群中的目标。
“很好找,那小子总是趴在大树上。”欧阳边走边仰头环视。
“为什么?”米多西刚问了这句,就看到前方一棵杜梨树下围拢了三个人,个个昂着脖子,再看那树上,果然趴着一个穿病号服的男孩。
“他被发现时不是趴在树上吗?可能是习惯了。所以见到大树,自然会爬上去。”欧阳说着走过去,和那三个人打招呼,“叔叔、阿姨,护士姐姐,你们好。”欧阳俨然熟人般,让米多西和欧木棋好生羡慕。
“欧阳,谢谢你能来。这两位小同学是?”东方牧笛的妈妈李女士站在树下,几分疑惑地打量米多西和欧木棋。
“阿姨,我们是发现牧笛的小学生。我叫欧木棋,他叫米多西。我们来看看牧笛。”欧木棋甜甜地说。
“谢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牧笛他……”李女士想想又后怕。
米多西抬头,看见牧笛像一只猴子蜷缩在树冠之中,身上光影斑驳,他目视远方,好像勇立舰首担任警戒的船员。
“孩子们,你们好!我是牧笛的父亲许家雄,能问你们几个问题吗?”李女士身边那位西装革履的男士说话了。
“你是牧笛的爸爸,那你不姓东方吗?”米多西问。
“我随母亲姓,家父姓东方,而牧笛随爷爷姓,所以我们父子不同姓。这个问题,我经常解释。”许家雄苦笑一声。
“哦,这样啊。”米多西注意到许家雄的神情并不轻松,可能怕牧笛从树上掉下来吧——在三人中,他可是唯一的男士,所以担子不轻。
“许叔叔,其实你们不用太担心,我们发现牧笛时,他藏在一棵悬在断崖上的板栗树中,比这危险多了。他健步如飞,一点也没事。”米多西安慰他们。
“对,就像人猿泰山一样。”欧木棋补充道。
“还是小心一点好。他还是小孩子嘛。”欧阳关键时刻总和米多西他们唱反调。
“许叔叔,刚才你说想问我们什么问题?”米多西结束上一个话题。
“欧阳炎炎昨天来时,牧笛情绪有些急躁,爬上这棵树,又爬上那棵树,我光顾着保护他了,没顾上问他这个问题。今天你们一起来了,正好我想了解一下。”许家雄说,“我想知道,当时你们在那么高的森林里干什么?你们又不是警察,你们只是几个比牧笛大不了多少的小学生嘛。”
“警察叔叔没告诉你们吗?我们都是小侦探迷呀,我表姐叫麦洁,是刑侦分局第九探组的组长。我们和她一起上山是为了寻找牧笛的。”米多西说。
“哦,麦警官是你表姐?我认识她。对了,警察告诉我,他们怀疑牧笛是被两个歹徒绑架到密林中的,而其中一个歹徒已经死了,据说是被老虎咬死的。这是真的吗?为什么牧笛没事呢?”
“谁说没事?牧笛好好的都变成这样了。”李女士打断老公的话。
“我的意思是牧笛身上没有受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你们当时在现场,能详细说说吗?”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到达现场时,事情已经发生了。当时的情况只有牧笛看见了,如果他能回忆起来,我们也很想知道呢。”
许家雄想了想,觉得米多西说的有道理,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叔叔阿姨,你们放心吧。警察叔叔会尽快抓住另外一名歹徒的,牧笛会好起来的,真相也会大白的。”欧木棋说。
“啊,别过来!”就在此时,东方牧笛一声尖叫,手舞足蹈地从树上溜下来,飞快地跑向相邻的另外一棵大树,用令人惊诧的速度爬了上去。
而这仅仅发生在短短的几秒钟内,大家似乎还没回过神来,牧笛已经换了一个“落脚之地”。
“瞧见了吗?经常是这样,我们差不多都习惯了。”护士姐姐边跑边告诉米多西他们。
“奇怪,牧笛似乎在躲着什么?难道刚才有老虎爬上树?”欧木棋试图用牧笛的“眼光”看世界。
“没错,你说的倒是很像。”米多西仔细回想一下说。
“太简单了,根据我的推理,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老虎杀死了歹徒,继续袭击牧笛,牧笛爬上了大树,因为他从书上了解到老虎是不会爬树的,可现实是,老虎也会爬树。牧笛吓坏了,惊恐地喊着‘别过来’,从树上溜下来,爬上另外一棵树……最后爬上了断崖上最高的一棵树——也就是被你们发现的地方。”欧阳对他俩说。
“老虎真的会爬树?”米多西问欧木棋,“好像有个民间故事叫《老虎学艺》,说的是老虎拜猫为师学习本领,结果只有爬树这个本事猫没有教给它,所以老虎一直不会爬树。”
“事实上,老虎就像多数猫科动物一样,也会爬树,但由于体重过大,并不擅长。东北虎是现存所有老虎中体型最大的,成年雄虎可达200公斤以上,这样笨重的身躯想和灵巧的豹子一样爬树,实在困难。不过它力气很大,顺着树干爬上几步应该可以。”欧木棋解释说。
“我猜想,当时老虎并非真的爬上了树,而是爬了几步,但牧笛以为老虎爬上来了,所以惊慌失措地溜下树逃命。”欧阳补充道。
“别上来,下去!下去!”牧笛骑在树干上,惊慌失措地冲着树下的爸爸妈妈和护士喊叫。
“你好,牧笛。我们是来救你的,别害怕。”米多西站在树下昂着头与他交流。
“是啊,这里没有老虎,别怕。你瞧,我是女生,我都不怕呢。”欧木棋以身作则,摆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以显示这里的绝对安全。
“我看,不管被老虎咬死的那个人是出于自卫还是保护牧笛(或许是为了赎金),其结果都是牧笛脱险了,而他自己却倒了霉。”欧阳站在一边煞有介事地分析。
“别上来……别上来……”牧笛又变成战战兢兢、魂不守舍的样子。他抓紧了树干,将身体紧紧地贴在上面,一动也不敢动。
“他怎么啦?”米多西问护士。
“可能又发作了。医学上称之为‘退缩行为’,是因为强烈害怕而产生的怯懦、畏惧、不作为的行为状态。现在我们必须把他弄下来,不然的话他会趴在那里几小时、十几个小时也不会动一下的。”护士说。
“那我爬上去,你们在下面接应。”米多西自告奋勇。
“还是我上去吧,我身体比你好。”欧阳轻蔑地扫了一眼米多西,令后者想到了前几天体育测试自己一塌糊涂的成绩,不禁底气全无。
许家雄协助欧阳爬上了大树,欧阳凭借良好的身体素质,轻盈地攀上树桠,迅速接近了牧笛。
“要小心啊。”李女士在树下担心两个孩子。
牧笛果然如护士所说,心理上的怯懦导致行为上的退缩,此时他全身瘫软,像一滩烂泥。欧阳费了好大劲才让他坐好,但问题是此处距离地面还有五六米,牧笛虽然不重,但对于同样是未成年人的欧阳炎炎来说,却是不小的负担,况且又是站在树上,无法用力,所以欧阳想搬动他几乎是不可能的。
身为父亲的许家雄特别着急,自己不能上树(必须在树下担任接应任务),其他的女同胞们更是上不去,怎么办?
“需要帮忙吗?”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
“小冬哥哥!”米多西和欧木棋眼前一亮,太好了,皮小冬来了。
“皮警官,你来得正好。替我在这里接应一下,我上树帮欧阳炎炎。”许家雄也像见了救星般高兴起来。
“还是我上去吧。”皮小冬在刑警学院受过良好的体能训练,工作后又经常“练兵”,所以身手矫健,行动敏捷。三下两下爬了上去,先将欧阳炎炎劝下树(给自己腾出足够大的空间),然后双手插在牧笛腋下,跪着将他抱离大树,轻轻放下。
蜷缩得像一只小猫般的东方牧笛重新回到了父母怀中。救援行动宣告成功。
“小冬哥哥,你来得太及时了!”欧木棋为有如神兵天降的皮小冬鼓掌。
“谢谢你,皮警官。”许家雄夫妇俩连声道谢。
“小冬哥哥,你怎么也来了?”米多西问。
“还不是你表姐不放心嘛,让我过来看看。”皮小冬似乎很得意,“你们还真是囧啊,连陪玩的任务都做不好。”
“谢谢你的谆谆教导。今后我们会做好的。”米多西听出皮小冬话里揶揄的味道了,也不客气地说。
“时间不早了。大巴车要回去了。”护士提醒大家探视时间结束。
“你们坐我的车回去吧,快一点。”皮小冬邀请孩子们。
“不了,我们还是坐大巴好一点。”孩子们集体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