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中有微醺的桂花香味传来,不知是来自侯府的后花园,还是来自对方的衣袂呼吸。
“你去还是我去?”两人相视微笑。
“一起去罢。”余音落地,两道身影悄如微风般地掠了出去。
直至那道纤秀的身形消失在一水居的深处,两人这才顿住身形,远远地立于松影之下。
“青乔?”司寇昊。
“熙月?”司寇钰。
“轻功不亚于我们,里面的暗卫没有动静。”
“她府中居然有这种高手……”司寇昊蹙眉沉思。刚才那个女子进去的时候,明显非常熟悉地形,且暗卫都摒息未动,说明都是知道此人身份的。为何他觉得那个身影,那若有若无的淡香,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明天去问问婂婂便知道了。”司寇钰淡淡一笑,又道,“你近日对她倒是很上心,怎样,美人计可奏效?”
司寇昊脸色一僵,黝黑的夜色下,有几不可见的红晕爬上耳际,“早知你来,我便不来了。好困,回府睡觉。”
“你不问我为何来此?”司寇钰显然没打算就此放弃这个话题。于他来说,能够看到这二弟为个女子如此劳心费力,还真是件不容易的事。
“好吧,大哥最近事务繁忙,你怎么会来此?”司寇昊掩口打了个哈欠,转身往司寇府方向。
“我当然是为了你。你这些天几乎都夜不成眠,长此以往,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所以,如果你以后晚上还是要这般操劳,不如我与你轮流换守,你说可好?”
“不用,不用,”司寇昊讪讪地笑,“大哥每日要上朝,又怎能为这些小事劳神,明日起我另外派人来守就是。”
司寇钰摇头,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我倒觉得,该把她赶快娶回府了才好。这样你也能在府里安生些,娘也放心。”
司寇昊叹气,抬头凝向幽深寂静的尘函宫,这里实在不似表面那么简单。娶回府?怕是不容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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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水居。
琼函潜回寝殿后,忙换下身上的夜行衣,转身迈进青乔准备好的浴桶里。
温热适宜的水温渐渐涌向四肢百骸,脑中的思绪也渐渐清明。那两个人的功力,实在是不弱……以后行事,还得更加小心。
“殿下,司寇府的两位公子……”青乔捧过干净的寝衣,欲言又止。
“我知道。”琼函淡淡回应。
“那他们会不会识破殿下的身份?”
“不会,衣服上熏的是温语的味道,他再聪明,也难想明白。”垂睫阖上眼帘,嘴角扬起一抹极浅的笑意,“这几天,也难为他了,其实我真不想这样瞒着他们。”
“其实殿下未尝不能和他们坦承相告。”青乔低声建议。在她感觉,那两位倒不像是惹事之人,且都有些能耐,说不定还能帮上些忙。
“不必。”琼函摇头,“有些事情,让我这个只余半条命的人来做便好,将他们扯了进来,于事无补。”
“可是冰莲花的事情明明是他们司寇府的事情。”青乔很是不能理解,想了想,小心地开口,“殿下,你是不是还喜欢大公子?”不然的话,何须这般来担待?
琼函沉默了一会,轻叹,“当年我曾答应太傅,不将中毒的原委告诉他们,想来太傅定是有些事情不想让他们知道,这和我喜欢谁无关。”
“可是……”青乔忍住话头,这个问题,其实她和风言等人一直都猜测不透,一时半会又哪里能问得出来?
“留娘那里来消息,说近几天去云霄山的武林人士又多了,听那些人的意思,好像说冰莲花不但可以解百毒,还可促进内力。”
“解百毒?促进内力?”琼函冷笑,“这又是哪里来的谣言,若是真能解百毒,我又何需每月受这般折磨?”
“你让留娘她们留意,到底是谁放出的谣言。”琼函自水中起身,起身披衣,“还有,明日让太子府的暗卫回来,我要亲自去一次,把冰莲花的事情做个了结,皇兄若真得了不告诉我,我定不饶他!”
“殿下真要去?马上要到月中,万一遇袭风言他们又不能动武,不如等过了这个十五罢?”青乔不无担忧。
“不,冰莲花极难保存,最近若是再不寻回,以后怕是拿到也没有用了。”琼函蹙眉,“风言他们还在雪池?”
“是。”
“你去让他们好好休息,顺便帮我看看,我用雪池水留的冰莲花种,可有起色?”
“好。”青乔领命而去。
琼函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自屏风后走出,缓步踱进花园。
月似流水,静静泻了一地。薄薄的轻雾浮在荷叶间,渺如烟波,斑驳如梦。
母后生辰将至,不知为何,她却是有些心神不宁。那朵血色青莲,悚目的可怖,到底会是谁,竟能以母后的性命相挟?
“婂婂,在想什么?”身后传来温语的声音。
“担心皇后?”
琼函轻叹,“怎能不担心呢?你们也许不知,那帕子是母后亲手所绣。”
“皇后所绣?”温语神色渐渐凝重,“那人是你母后身边的人?难道是宫里的?”
“不知道。”瑶函摇头苦笑,“我现在已经要草木皆兵了。”
“那你可有怀疑是谁?”
“没有,”琼函无奈叹气,转头见他正挤着一头湿发,皱眉,“你这是做甚?急着找我?”
温语眸光闪了闪,想了一会,才慢吞吞地开口,“我的熏香不见了,所以,来问问你。”
“这个……”琼函略有心虚地低了眉,“我借来用了。”
“熏夜行衣?”温语挑眉。
“是。”琼函摸摸鼻子,弱弱地笑,“你也不想让那家伙知道是我的,对不对?”
温语眯起了眼睛,待要说话,却听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刀剑交戈声,在极静的夜色里,突兀地刺耳。
刚要动身形,被琼函摁住,“你不要动,我去看看。”
温语迟疑了一下,拍拍她的手,“你小心点,让暗卫去探。”那声音不在尘函宫内,倒像是在不远处的楚馆。
“放心!”琼函足尖轻点,循声掠了出去。仓促间低头看了看身上暗色的披风,还好,这颜色在夜里倒也好隐藏。
‘簌簌’几声,暗处几名隐卫反应迅速地跟上了去,为首之人对琼函低声叩首,“殿下莫急,属下去便好。”
琼函摆摆手,“小心。”她倒不担心别的,只是想到刚才跟在她身后的那两个家伙,不知会不会遇上什么不测?那人为了冰莲花曾向她动手,未免会放过这两个人。
目前并不知道对方底细,更摸不清对方实力,实在是不能小觑。
几个起纵间,已经接近楚馆边的街角,刀剑声越来越近,视线也渐渐清晰。
打斗看来已经结束,并没有司寇兄弟二人的身影,可现场的惨状可见当时厮杀有多激烈。
数名黑衣人跪在一名身穿青色长袍的蒙面人身边,有的身负重伤,有的断臂伤残,更有不少已经横尸街头。
“跑了?”青衣蒙面人的声音雄厚冷傲,“可有别的发现?”
“回主子,没有。”其中一名黑衣人低头恭敬回答。
“撤!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擅自行动!”森然的声音和着弥漫的血色,令人不寒而栗。
“是少主……”那黑衣正要解释,却见锐光一闪,没入胸口,立时颓然倒下。
“我说过,我不需要解释,只要服从。”那青衣人眸中冷光闪过,转头不经意地朝琼函藏身之处看了一眼,闪身离去。
琼函下意识地缩了缩,待那群人撤走之后,这才从茂密的树从中飘身落下。
少主……会是谁呢?一地的尸首狰狞恐怖,那名被灭口的黑衣人依旧睁着眸子,像是有莫大的冤屈。
几名暗卫随后赶至,利落地翻寻查找线索。
“殿下,看不出来路,身上没有任何标志。”为首暗卫低头禀告。
琼函从沉思中回过神,淡淡颌首,“去请罗大人来处理一下,这件事别让他知道我在场。”
“是!”暗卫身形一闪,已不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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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水居。
琼函在园中静立了半晌,并未想出任何头绪。
不过,从那些黑衣人的对话来看,明显是那名‘少主’沉不住气,开始动手了。
她相信罗大人的办事能力。就算没有任何身份标志,那些人,却不是凭空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殿下,该歇息了。”青乔轻细的脚步声靠近。
“好。”琼函转身,慢慢走向寢殿。
正要步入殿门,却忽听门外一道轻风扫过,伴随着极淡的血腥味。
“谁?”琼函警惕地回头。
“是我!”低沉悦耳的男音带着点暗哑,显然受伤不轻,“可有人进来?婂婂,你没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