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呢?生产当天有谁……不在吗?”这话一出,五娘突然有点恍然大悟,好似终于弄懂了太太留她下来的意思了。
果然,只见郑妈妈思索一会儿,就老实回道:“本是都在的,只是七姨娘……好像不见了一会儿,听小丫头们说,老爷一进静香潭就说在东储坊见不着七姨娘,看看七姨娘在不在这儿,可七姨娘那会儿偏巧也不在静香潭……”
大太太唇角一勾,眼睛又投向了五娘:“你可知道那天七姨娘去哪儿了?”
五娘乖巧的摇摇头:“那日我与二姐本在鹣澜聊天,后来二姐说有些累了,我就回了西稍院儿,过没多久,蓓若就赶来通知说四姨娘要生了,我就直接去了静香潭,路上也没见这谁,就是到了静香潭外头,才遇着三房与六房的人,就结伴一块儿进去了。”
大太太冷哼一声:“反正你去东储坊也去惯了,一会儿你就去看看七姨娘,问问她那日去哪儿了,该怎么问,你聪明,也不用我教了。”
五娘微微蹙眉,表情有些为难,大太太见她满脸不愿,又晒她一眼:“怎么?难为你了?还是为母亲做点事也不行?”
五娘咬了咬牙,最后还是无声的点了个头,应允了。
见她答应了,大太太也就挥手示意她出去吧。五娘起身福了个身,这才转身离开堂屋。
房间里,大姨娘有些不忍的望了门外一眼,说道:“我看,五娘不像,上次漫天芽的事儿,不也是多亏了五娘吗?太太是不是多心了?”
大太太冷哼一声,口气不善:“那丫头那时刚入正院儿,自然要挣些表现。可看上次六娘落水一事,她竟都敢公然挑衅我了,你说说,她若是没找到靠山,怎么会如此忤逆我?恰好那事儿过了几天,太夫人就让老爷来说派她陪二娘去金隽的事,这太夫人之前又是怎么想方设法让容氏那个贱人进门的,你们都忘了?这五娘若不是已经搭上了太夫人与容氏这条船,才有个怪。”
大姨娘还是有些不信,咬着唇试图再说点什么,却被郑妈妈抢先了:“若是真投奔了七房,她趁着太太不在府时,早该搬过去了,怎么还愿留在彩幽氽?”
大太太斜看了郑妈妈,有些失望的摇摇头:“一把年纪了,你怎么这都看不清?七房要五娘,不就是看中她是正院儿的人,能在正院儿安个眼线,若是五娘当真搬去了东储坊,七房不是平白多了个无用的包袱。”
郑妈妈有些不以为然,以五娘的聪明才智,要说她是包袱,恐怕怎么都说不通吧。
当五娘到了东储坊时,却听里面传来爽快的笑声,她蹙眉一凝,这七姨娘说是抱恙,怎么还这么畅快?
往里头走了几步,刚好见凃儿脸颊绯红,笑眯眯的走出来,看到她,凃儿也是大惊一跳,连忙喊道:“五小姐,您什么时候来的?”
五娘看她小脸余红未消,就揶揄着:“你这么开心,我就是整个人站在你面前,你都得回多少神,才看得见我呢。”
凃儿脸颊又是一红,嗔着就道:“五小姐笑话人,屋里来了一个调笑人的主儿,出来又遇着一个,今日的东储坊倒是难得的热闹。”
屋里来了一个?
五娘正待细问,凃儿就推着她的肩,将她一路推进屋子,才朝里头喊道:“容少爷,奴婢给您找了个说话同您一样带刺儿的人。”
话音一落,五娘就愣住了,她一双清眸有些茫然的盯着副位上端坐着的挺直少年,一袭褐黄外褂,显得此人高大挺拔,眉心带笑,他的眼眸弯成一道对她来说绝对不会陌生的形状,五娘只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快要破茧而出了,她脸色苍白,嘴唇甚至有些青黑。
容珈本还在笑,可却见眼前这小丫头竟一脸害怕,这倒让他有些迷茫了,自己纵然不算俊美无双,可到底也没有到骇人变色的地步吧。
七姨娘也看着五娘有些发懵,她还是第一次见五娘露出这么……这么……害怕的面色,向来淡定自若,就是面对大火也能运筹帷幄的五娘,也有这么慌张恐惧的时候?她的眼神不禁投向了弟弟容珈,有些疑惑的问:“珈儿与五娘认识?”
容珈苦笑一记:“袁府的小姐高高在上,若不是姐姐有幸嫁予姐夫,弟弟我怎么可能踏进这豪门大户,自然与这位小姐也是头一次见面。”
七姨娘微微蹙眉,却说:“第一次见面倒不至于,上次法天寺你不是在大火中救出两位小姑娘吗?其中之一就是这五娘。”
容珈恍然大悟,连忙对五娘拱了个手:“我想起来了,原来是当日的小姑娘,姐姐不说,我都快忘记了。”
五娘听着他们的对话,勉强打起精神,可怎么压抑,却还是压制不住心脏砰砰的跳动,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都有些变调了:“我……小、小五谢过……”一时间她又有些窘困了,对着这张几乎与钟翔一模一样的脸,她却不知道这一世该怎么称呼他?按照辈分,他也该是她舅舅辈的……可七房是姨娘,自然这重正经称呼是叫不出口的。
容珈似看懂了她的窘迫,淡声解围:“若是五小姐愿意,叫声公子也就罢了?”
五娘抬眸看他一眼,重新说:“小五谢过容公子当日的救命之恩。”
容珈淡笑:“客气客气,姐姐之前就与我说过,已经将事情的原委的告诉了当事人,想必就是五小姐,既然五小姐已经清楚了来龙去脉,不怪我还谢我,倒是让我有些惭愧了。”
五娘闷闷的垂下头,小声嘟囔:“你行凶放火是错,救我性命是对,一事归一事,怎可混淆。”
容珈俊眉一挑,似乎有些意外一个看起来八九岁的小丫头,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
今日容珈在,五娘自然不好找七姨娘质问,七姨娘看她一眼,却主动提道:“五小姐是奉太太的命来问我为何不在外头迎接她吧?呵,实在是舍弟刚回渝州,姐弟情深敌过那番虚情假意。”
五娘应了一声:“既然如此,小五就回去向母亲禀报了。”
七姨娘有些敷衍的挥挥手:“去吧,顺道告诉你母亲,我近些日子身子不好,恐怕连着几日都没力气晨昏定省给她请安了,若是她不满,可找老爷说道去,可别来打扰我清休就是了。”
五娘嗯了一声:“姨娘不舒服,小五就不打扰了。”说完,眼尾最后瞥了那个酷似钟翔的容珈一眼,急忙提着裙子转身跑出屋。
离了东储坊很远了,她才终于停下脚步,伸出小手贴着自己左胸上方,隔着夏日的衣衫,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
毫无准备,她当真是毫无准备,因此贸然见到那样一张脸,她实在是不知如何镇定,直到现在,她甚至还有些心有余悸。没有大火烟熏的隔阻,他的容貌更加清晰了,的确是一模一样,真的是一模一样……
五娘突然有些烦躁,为什么逃到几百年前,还是不能摆脱曾今的噩梦,她宁愿永远不要见到那张脸,永远不要记起那个人,为什么要让她回忆?九年的努力,九年的忘却的,都要白费了吗?
朝大太太禀报了七姨娘处有客人的事后,五娘就神不守色的回了西稍院儿,粉憧、雪婵正各做着各的事,见五娘一脸呆滞,不禁以为大太太是不是又为难小姐了?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推搡着谁上去询问时,屋外突然传来凼若的声音:“五小姐……”
五娘猛然回身,有些怔然的望向屋外。
凼若笑眯眯的踏进屋来,张口就说:“太太说刚才忘了知会您,十月三小姐应当就要回来了,一转眼到秋了,太太嘱咐各房的清扫工作也可以陆续开始了,这样年尾打扫的时候才没那么累。再说,若是十月晏家小公爷亲自送咱们三小姐回来,那指定这年也是要在渝州过的,因此各房都谨慎点,去年小公爷是突然而来,没得时间给咱们布置,今年可要好好准备,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去。”
五娘敷衍的应了一声,却心头紊乱,为何灾难总是接二连三?这才一个容珈弄得她心乱如麻,马上又一个讨债的晏天皓要来,日子怎么越过越难过了?还是今年当真是个不祥年?
只盼坏的不灵好的灵,正在五娘求神拜佛,希望晏天皓,就不要跟来凑热闹时,长公主亲自书写的书信就快马到了。信上只简单的说了三娘启程的时间,别的再无。没提晏家小公爷会随行而来的事,也没提长公主有授意两家接亲的事,大太太不禁就有些失望,花了大半年的功夫,莫不是白费了?
五娘知道自己之前都是瞎担心了,心情顿时好了很多,脸色也好看了些,笑容也多了些,加上最近又听说容珈已经离开了袁府,她更是心花怒放,只觉得整个世界都阳光了。
好日子过了三天,第三天,三娘如期回来,只是当郑妈妈、程妈妈亲自在门外迎接了三娘,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入彩幽氽时,五娘却觉得晴天霹雳。
只见一袭青袍的晏天皓正走在三娘身侧,一个俊美无涛,一个伶俐乖巧,两人走在一起,竟有些金童玉女的感觉。
五娘有些悲观的移开眼睛,不敢看那让自己好梦成空的青色身影。
大太太看见晏家小公爷也跟着来了,面上不禁露出惊喜:“你母亲的信倒是没提你也会来,倒是让我免了一顿准备,看看,这可怎么说的。”
三娘猛地跑到大太太跟前,泪沾于睫:“母亲,是女儿不孝,大半年来未能在母亲身边尽孝,还沾惹母亲惦念,女儿知错。”
大太太摸着三娘的脸,也满脸怜惜:“哪里是你不对?你都陪了母亲十多年了,在乎这一年半载的?再说,太后菀,长公主丧母之痛,你陪着长公主高兴高兴,也是咱们对朝廷进了半分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