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妹,五妹……”
屋外一阵声响传来,五娘一喜,忙朝外回应:“二娘,我在里面,我和四姐都在里面。”
外面又是一阵喧闹,隐约听到男人声音响起:“这火太大,扑不灭,几位夫人、小姐还是先出去吧,免得被火势所伤。”
二娘一听救火和尚说无法灭火,紧抱着三娘就大哭起来。
平日里,大家争吵攀比,可事到这生死一线,就发现毕竟是姐妹一场,同屋相处多年,任谁也无法无动于衷。
三娘安慰着二娘,仰头看向长公主,边掉泪,边请求道:“长公主,一定要救我四妹、五妹……”
长公主怜惜的为她擦了擦眼泪,不得不说:“此地离前院太远,附近又没有水井,救火的水都是从前院打来的,火势又这么大……恐怕……”
这番话虽然残忍,却也是事实,三娘眼泪越落越多,旁边的月娘、玉娘也跟着伤心不已,但更多的却还是后怕,若是刚才她们没出来,如今死的就是她们了。
角落里,七娘难得被六娘抱在怀里,六娘轻声安慰她:“别哭了,姐姐在这儿。”
七娘手臂一紧,更加大力的抱住她。却听她又说:“就算四姐不在了,你还有我,我们是双生……”
话未说完,七娘突然愤然推开她,一张小脸挂着泪痕,却声色掷地:“你就这么想四姐不在吗?”
六娘忙摇头:“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不想你伤心而已。”
七娘却冷哼一声,节节后退:“平日与母亲,与太奶奶念佛最多的是你,最没佛心的也是你,五姐也困于火屋,却没见你流半滴眼泪。你根本就是铁石心肠,我才没你这样的双生姐姐。”说完,她愤然跑开,走到长公主身边,一双眸子看也不看六娘,只是担忧的随着救火和尚们的身影,满脸焦急。
六娘面色一冷,盯着那冲天大火冷哼一声,轻轻嘟囔着:“死一个,是一个,死两个,是一双。”
浓烟,大火,屋内最角落的角落里,四娘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她勉强靠在墙角边,抬眸看了五娘一看,见她也靠着墙,仿佛浑身乏力,不禁说道:“看来我们真的要死了。”话未说完,喉头已是一阵酸涩。
五娘无力的“嗯”了一声,没有说话。现在说话愈多,越容易疲惫,也容易昏过去。
果然,不到一会儿,四娘就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接着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五娘吃力的蹲下身子,拍拍她的脸,喊道:“喂,喂……”可对方却全无知觉。
就在她也快昏过去时,仿佛听见什么声音自头顶传来,她勉强睁开眼睛,只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脸庞,印入眼帘。
“施主,施主……”对方喊着。
她看着那张脸越靠越近,下意识的往后缩,嘴里咕哝着,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不要……不要……”叫了一阵,还是昏了过去。
小和尚眉头一蹙,不知她为何叫“不要”,却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背起她,朝身后紧随救人的两位同门喊道:“在这里……”
后面两个和尚看到四娘,连忙背起她,三人眼看快冲出门了,门框骤然整个脱落,向他们砸下来。
最前面的和尚手持武棍抵挡,后面两人先后顿住,这股冲力让五娘朦胧间再次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熟悉的侧脸,她仅唤了声:“钟翔。”便再次丧失意识。
钟翔,钟翔,钟翔,在那个车水马龙的城市里,这个名字,平平无奇,可对于她来说,这却是一个让她永生永世,都无法忘记的名字。
她的丈夫,钟翔。她深爱十年的男人,在她们的婚姻迈进第七年的时候,他出轨了,原因竟是因为日日夜夜忙着帮他付清房贷,操持家务的老婆没时间给他生孩子。
某一天,她回家,打开房门面对的竟然是婆婆的轻视,与老公的冷情,桌上平稳的放着一份离婚协议书,沙发上,原本属于她的抱枕,正被一个容貌娇俏,小腹隆起的女人抱着,她恣意的玩耍着抱枕,笑眯眯的对她说:“对不起,钟翔要的是一个能让他家庭完整的妻子,而不是一个只顾赚钱,将家当成旅店的妻子。”
然后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婆婆也开口了:“媳妇,你进门七年都生不出孩子,可是莹莹才跟阿翔一年就怀上了,实在不能怪婆婆选择。”
她一双眼睛,空洞无神,却只望着那个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她不要听别人说,她只要他亲口说。
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钟翔缓缓抬头,俊朗的脸上,是一片冷漠:“签了吧,离婚对我们两人都是解脱。”
解脱,什么是解脱?她以为等他们付清了房贷,平实安稳,无忧无虑了,那才是解脱,原来对他来说,她的付出都只是他需要解脱的借口?
失笑一声,她冲出房间。马路上车流不息,一辆蓝色的大卡车在勃然轰隆的震音下,最终,停在她的身上,血染红了地。
她不是想自杀,只是那么刚好的,那辆卡车就这么冲了出来,她的人生还有很长,她其实,并不想死。
临死前,她的脑中不断闪过关于他的影像,七年前的婚礼上,牧师问“不论贫穷痛苦,你都愿意与他一生一世,永不分离吗?”
不,她不愿,她不要这个男人,如果没有这个男人,她不会吃这些年的苦,她不会这么早死,她不要……什么都不要……
“不要……”她脱口而出,额上冷汗密布。
“小姐,你可算醒了。”床边,雪婵顶着一双核桃般的眼睛,看到五娘起身了,激动的迎上来。
五娘迷蒙了半晌,待看清了四周的环境,才惊醒,这里是西稍院儿,她回来了,她没死。
粉憧在外间听到雪婵的喊声,匆匆的跑进来,她的眼睛虽没雪婵那么严重,可也红红的,好不到哪去,一见到五娘真的醒来了,她连忙扑上来,又是一阵嘤嘤抽泣:“小姐,你总算醒了,总算醒了……”
五娘勉强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沙哑:“别哭了,我这不是醒了吗?”
粉憧努力收住眼泪,使劲的点了点头:“对,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雪婵,你跑一趟,去告诉太太,小姐醒了,女大夫正与太太商谈小姐与四小姐的病情,这会儿过去大夫应该还没走。”
雪婵哽咽着应了一声,连忙跑去。
过了没一会儿,就见一大帮子人都来了,大太太走在最前头,程妈妈与郑妈妈一人扶着她一边,晨如在前面撩帘子,后头是二娘、三娘与月娘。最后则是提着药箱的女大夫。
进屋后,大太太忙走到床边,拉过五娘的手,一脸的心痛:“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你这一昏就是两天,可吓死母亲了。”
五娘苍白着脸色,勉强笑了笑:“我没事了,多谢母亲惦念。”
旁边的二娘忙凑上来,一脸关切:“大夫说你吸入太多浓烟,有没有觉得胸口闷闷的?若是有,可要说。”
五娘点点头:“多谢二姐提点,胸口倒不是很闷,想来睡了两天,什么烟都睡没了吧。”
看她说话伶俐,口齿清晰,三娘就瞪了她一眼:“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你可知道你昏迷之时,二姐陪着掉了多少眼泪。”
“三妹。”二娘轻斥一声。三娘闷闷的,这才闭了嘴。
月娘始终站在老远,胆怯的看着五娘,一双眼睛如受惊的小鹿般眨巴,不敢靠前。
五娘猜到她应该是觉得火场时自己没帮上什么忙而内疚,就开口唤她一声:“月堂姐,能帮我倒杯水吗?”
月娘一喜,嗯了一声,忙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的递上来。
五娘接过,微微一笑:“谢谢。”
月娘这才脸色舒缓自然了许多。
后面的女大夫走上来,笑着揶揄道:“床边一个空余位置都没有,那还用不用我把脉了?”
几人忙让开位置,女大夫坐在床沿,一边打开自己的药箱,一边问:“五娘可觉得什么地方不舒服?”
五娘摇摇头:“没有。除了有些头晕外,并无什么不舒服。”
女大夫点了点头:“头晕是因为昏迷太久,一时脑子没转换过来而已,不是什么大碍,好好歇着就是了。”说着,从药箱里拿出一方把脉需用的枕垫:“五娘手放过来。”
五娘听话配合,诊了一会儿,就见女大夫面色舒缓的道:“没什么大碍了,只是有些气虚体弱,我这儿给你开个方子,均是补气养肾的,你照着服十天,十天内,若无其他不适,便是痊愈了。”
送走了女大夫,大太太陪了五娘好一阵子,眼看天色晚了,这才回去。大太太一走,三娘也跟着走了,二娘临走前,对雪婵、粉憧吩咐一句:“吩咐小厨房,给你家主子好好熬点补品滋养着,我那儿有支成色不错的灵芝,回头我让人给送过来,若是还有什么差的,就过来找我支应。”
雪婵、粉憧连忙福身谢恩:“二小姐慷慨。”
二娘没说什么,回头看了五娘一眼,才跟着大太太离开。
大家都走了,五娘看月娘一眼,见她还有些拘谨,就找话问道:“几位姐妹都没事吧?四姐如何?”
月娘想到当时的火势,又有些害怕,却还是据实相告:“玉堂姐与七堂妹都还好,四堂姐也是昏迷了一天,昨晚才醒来,女大夫说是无碍,只需调理就好。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那群放火的凶徒还没抓到,二姐将你当时在屋子里对我们说的分析,一字不漏告诉了大伯,大伯听了,说大概知道是谁了。上个月,下府的衙门在渝州边境抓获一群盗匪,其中有几人逃脱,这本是下府衙门的事,为何会牵连到盐运衙门虽不得而知,但应该是凶匪认为官越大的越能做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