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娘也算是与大老爷夫妻一场,自然知道大老爷的为人,心里不禁就想到,当初还不如让七姨娘进门呢,至少能分薄三姨娘的宠爱不是。只是她着实不知道,大太太为什么仅见过那七姨娘一眼,就这么坚持不让她入门?甚至不惜……不惜……她眼角转向五娘,眼中一闪而过的怜惜……甚至不惜,拿五姨娘的命去换。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如即便大太太极力隐瞒,大姨娘和四姨娘也终究知道一些关于五姨娘之死的皮毛消息。
也如,五娘与玉娘私谈一事,大太太势要查得一清二楚,也是轻而易举。
待五娘与大姨娘离开了,过了会儿,才见郑妈妈匆匆回来,脸上是笑着的,一进门就说:“我问了小梅,小梅是说在外头没听见里面说了什么。可我也婉转询了玉娘,听玉娘的口气,似乎真的只是找五娘问的几句三娘的喜好什么。说是今年回来还没给三娘带什么东西,往年该给的都给过了,今年实在想不出了。只是我看,她虽明里这么说,可到底是想打听咱们三娘小事儿,所谓知己知彼,玉娘对晏家那个心思,可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大太太点了点头,若是如此,那便证明五娘没有瞒骗她。她总算松了一口气。
郑妈妈与大太太相交多年,知道她的心思,就说:“上次的事,倒的确是五娘的功劳,您也别总是把她想得太过谨慎,毕竟这孩子也才八岁,再有能耐也是有限,咱们想太多了,反倒是自寻烦恼。”
大太太又觉得头有些痛了,柔着额角,轻吐道:“毕竟……她是五姨娘的女儿,谁知道临死前,五姨娘跟她说过什么没有?我始终对她不好放心。”
郑妈妈知道大太太的意思,要她对五娘一点不设防是不可能的,因此如今她对五娘的好,的宠,不过只是利用她的手段,五娘有利用价值,那就应该好好利用,至于信任一说,就真的不能强求了。
唉,想来五娘也着实可怜,只是若她长大之前,一直都这样乖乖的,扮演好大太太手下的棋子身份,那大太太也定会好好给她说门婆家,不会让她白花这些力气。
今年刚过年,太后就菀了,此事传到渝州后,所以寺庙均是日日人满为患,毕竟今年一来不下大雪,二来太后又出事,着实让百姓不能放心。既然不能将希望寄予朝廷,那就只能寄予鬼神,因此最近的寺庙,可是比赶集还热闹。
长公主虽说不信佛,但是参神拜佛也是规矩,因此选了日天色好的,她便带了几位小姐,打着袁府的旗号,一行出了府。
临行前,她特地命人叫了晏天皓一路同行,可丫头来报,一大早小公爷便拉着长哥儿一同又不知道哪儿野去了。
虽说有些失望,但也别无他法。一行人乘着轿子行至街沿,路上百姓都知是袁府的轿子,却不知里面坐的可是当朝皇上的长妹,东长宁长公主凤驾。
今日本是长公主兴起而行,正好又赶着几位小姐来百善堂请安时说起,看几位小姐都像是颇有兴趣,她看着天气爽利,便做主带着小人人们一同去见识见识。
往年年关过后,大老爷都会带着全家大小出行附近的法天寺,因此二娘、三娘、四娘、六娘、七娘都不是第一次出府了,月娘与玉娘偶尔也会陪着母亲出来参佛,因此也不是第一次了。
就只有五娘,除了上次迎接太夫人,这次可是第二次出府门,她坐在单乘的轿子里,时不时的就想撩开帘子看看外头,可伸出的手又生生的放下。现在看有什么用呢?看了,更会觉得外面天高地阔。可她的一生,却注定与那片广阔的天地无缘,就不必看了心烦了。
轿行鱼贯而行,占了街道的一大半,长而宽,显得浩浩荡荡。袁家是渝州的土霸王,因此在此受到的待遇,就好比金隽里,皇上出行般,虽不用百姓叩拜,却前头也是有衙差开路的。
正在五娘随意的想着些事时,突然感觉轿身猛地往前一震,她整个身子差点因为重心不稳而跌倒,幸亏她连忙抓稳,才免于滚出轿外的丑态。
她戴好斗纱,掀开轿帘,皱眉问:“什么事?”
只见轿外,一个摸样清秀,楚楚可怜的紫裳俏女子正跌坐在她的轿子前头,神色狼狈,目露慌张。
这样突兀的变动,也惊吓了别的轿子,前后的轿子跟着都停了下来。
一个身穿官服的衙差凶神恶煞的走上来,看了那女子一眼,喝道:“大胆,袁府的轿子也敢冲撞,不想活了!”
那女子一脸惊恐,划出两行清泪,连连道歉:“官爷恕罪,有人要抓我,我……我没办法才冲了进来,官爷饶命,官爷饶命。”
衙差抬头一看,果真见到人群中有几个人神色可疑,还五大三粗的。他顿时也有些筹措,万一就这么将这女子丢出,难保那些人不会对她不利,可是这会儿他又是护送袁府内女眷,不比平日办差,因此也不敢有耽搁。
两面筹措,衙差正想咬着牙,将人赶走算了时,最前面的轿子里,突然传出雍容的女声:“轿行继续,让这女子跟着一块儿走吧,到了法天寺再将她遣走,佛门清净地,想来什么三教九流都不敢再乱事。”
既然长公主发话了,衙差只得将女子甩给另外两位手下,吩咐道:“将她带着,大队继续前行。”
轿子又如刚才一般,有条不紊的行动起来,五娘重新坐好身子,却听见左边轿窗边隐隐传来抽泣声。
她知道那个紫裳女子就在外面,便开口问道:“你在哭吗?”
那女子似乎惊奇轿子里的人居然与她说话,闷了一声,就道:“那些流氓不会放过我的。”
五娘拿起放在坐垫边的绣帕,从车窗递了出去:“擦擦泪吧。有什么也不该在大街上哭。”
女子接过绣帕:“多谢小姐”,却还是哽咽不止:“那些人是附近一间青楼的围事,幼时我曾被买入青楼做过跑腿丫头,可后来我爹已经将我赎出了,我与他们没有半点关系了,可自从七日前他们在街上发现我之后,竟然强抢民女,拿出合约,非说我是私自逃跑,天地良心,我爹不识字,当初赎我时,根本没有想过合约一事,如今就被这些恶人钻了空子,如今我爹娘、姐姐已逝多年,全家就剩我一个,孤女飘零,若是被他们强行抓了去,我也就只剩自尽这一条路了……”说着,哭声也渐大。
五娘听了她的遭遇,不禁也有些动容,没有家人已经很可怜了,古代的国法制度又不成熟,因此强取豪夺之事几乎每日都在发生,让一个孤身女子沦落到青楼妓寨,性子烈的,可不就只剩下死这一条路吗?
“好了,你也甭哭了,我刚才见你年纪颇大,为何却为嫁人?若是嫁了,好歹也不会沦落至此。”
外面的哭声突然停住了,再然后是哽咽的声音,女子语带倔强,声色坚定:“不是我不愿嫁,可是人家临时不愿娶。他既已说家中恶妻当道,即是不愿相娶?我也唯有搬离原处,让他找不到我。彻底与他一刀两断。”
“你爱他?”她惊讶。古代来说,爱这个字,可真是新鲜。
外头的声音又愣了一下,过了好半晌才说:“此生若不能下嫁于他,我宁愿终身不嫁。”
哎,看来是个既可怜,又可悲的女人,爱上一个不该爱的男人,还摊上一堆不该承受的难事。
一路上,两人再未说话,又过了一会儿,轿子再次停下,法天寺到了。
五娘步出轿子,看了看眼前的洪场宽门,上面法天寺三个字雍然宏伟。
一众的小姐们都带着各色的斗纱出了轿子,月娘走上前来,抓着五娘的手就问:“刚才后面动荡,你没什么事吧?”
五娘摇摇头,眼睛不自觉转向轿子边,搜寻那抹紫色身影,可却怎么找也找不到,想来仅是一会儿的功夫,她已经被衙差给打发了。
虽说她也帮不了那女子什么。可却至少能交代衙差,好好替她伸冤除事一番,也不枉她们一路闲话之情。
“好了,进去吧。”前头长公主一唤,后面的人连忙紧跟其后。
法天寺算是方圆百里内,最大的寺庙了,大殿据说可容纳香客三百人有余。今日由于长公主临时驾临,虽说对外没有声张,可是对方丈大师自然坦诚相告,方丈知道后,特别招呼小沙弥将一众贵人送进香房休息,等大殿清场之后,再请她们出来。
月娘赖在五娘身边,说是一处歇息就够了。
今日出门太过仓促,加上人若太多就显得太过铺张,因此除了二娘身边的萱宁、月宁带上了,又带了几个百善堂的小丫头,别房小姐的贴身婢女都没带。
这会儿没有粉憧、雪婵在身边,五娘也乐得与月娘多团在一块儿说说话。
“这法天寺当真是方圆百里之内最好的寺庙,看看这香房,布置得多清雅。竟比金隽的各个大禅寺皆不差。”月娘随手拿起一只茶杯,看了看上面的花纹,赞叹道:“是官窑烧的,不想这法天寺还能用上官窑的制品。向来出来金隽,各家的禅寺多用民窑制品数多。”
五娘点了点月娘的鼻尖:“你倒是对禅寺熟的很。”
月娘脸颊一红:“母亲向来信佛,我跟着也就看得多了。”
这时,门外响起小沙弥的呼唤声:“小姐们,方丈准备了些糕点让小僧给小姐们端来。”
月娘急忙戴上斗纱,打开房门:“有劳小师傅了。”她接过托盘,并不让小沙弥进屋。这是大家女儿出门在外的规矩,见男人,别管是不是和尚,一是必须戴好斗纱,二是不得让男子进房。若是有丫鬟也就罢了,如今日身边还一个丫鬟也没有,那回头可是容易生出误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