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娘眸光一闪,盯着五娘的眼神却只是凌厉。
要查就查好了,反正她早已准备好了,下午的时候,她让暮香和兰屏先后去了百善堂与紫苇滩,那一趟,可不是白去的,要什么证据,今日就能查什么证据来。
大老爷也觉得此事事不宜迟,忙对外头的丫头们唤道:“今日长哥儿吃了什么,用了什么,巨细无遗,全都给我端出来,要是有半点疏漏,摘了你们脑袋。”
丫头们不敢忤逆,应了一声后,便匆匆去取……
心蕊淡声又朝身后的雪婵吩咐:“看看能不能将老大夫请回来,这半夜三更的,倒是难再找别的大夫了。”
雪婵连忙应了一声,便快步去了。大老爷看了心蕊一眼,越发觉得她心思谨慎,的确,若真是膳食出了问题,那大夫是必不可少的,什么药用药效,有个大夫在,才能检验清楚。
里间儿里,元娘与大太太正贴身照料着长哥儿,这幅母慈子孝的场面若是真心的,倒的确让人动容,外间儿,大老爷坐在首位,左边依次是大姨娘、三姨娘、六姨娘、七姨娘,右边则只有心蕊一人。
过来大略一炷香的功夫,晨如也醒了,她一听老爷要审查,连忙带着丫头们一路进去,进了屋子,扑通一声就跪到地上,连声禀报:“今日大少爷的用膳都是小厨房送来的,早膳是翡翠珍珠粥,伴着八宝素芽,甜羹,餐后喝的是养胃参茶。午膳少爷没回檀香潺用,晚膳少爷说简用,就上的琉璃丸子、香牙拌丝、咸炒笋乳与当归养身汤。少爷倒也没吃多少,只说下午时大姨娘送来的甜枣桂花糕他吃了许多,还不太饿。”接着下人们便将还能找出来的剩余残羹一一呈上。
大老爷的目光登时转向大姨娘:“你多年不爱出门,也不爱交际,怎么一下子又想着给长哥儿送东西了?”
大姨娘一张已算是有些憔悴的脸庞登时皱紧,连忙解释:“我就是再不爱多事,这屋里难得来了好糕点,我想着长子的心也是有的,也怪我多年不出外走动的错,老爷若是第一个怀疑我,就先查我的糕点吧。”反正糕点里是什么也查不到的。
心蕊淡笑,看着大姨娘那自信满满的眼神,微微摇头。
没一会儿雪婵就带了神色闪烁的老大夫回来了,大夫谨慎的看了看首位的大老爷,不敢做声。
大老爷面色稍稍放柔,指着那还剩下两块的桂花糕就说:“劳烦大夫看看这里头可有什么问题?”
老大夫目露了然,这宅门里的膳食,药食常年都是致病的最大因素。他也不说什么,直接走过去端起桂花糕,先撷了一小块放在鼻尖嗅了嗅,又伸出舌头点了点,最后禅了禅手上的粉粒,垂眼禀报:“回袁老爷,这甜枣桂花糕倒是没什么问题。”
大姨娘脸色顿时松缓,一脸委屈的望着大老爷,大老爷自知冤枉了她,面上这才露出三分松缓,又道:“那劳烦大夫再一一看看其他的餐食可有问题?”
老大夫一一检验后,过来后却皆是摇头。这倒是奇了,莫非不是食物的问题?
看时辰差不多了,大姨娘突然转头,看向屋里还燃着香气的香炉,开口问道:“这香炉里的香气好像有些特别,是什么香来着?”
这本是无心一句话,大家却都屏息一闻,竟真觉得这满屋子弥漫的香气有些令人发醉,唐妈妈眉心一蹙,这如此熟悉的香味,她怎会闻错。
老大夫也是眉头一皱,连忙走到香炉边,揭开盖子往里头一闻,最后倒退两步看向手头的残羹剩菜,一双眼睛瞪着那盘咸炒笋乳,开口就问:“这香是谁送来的?里头放的是迷迭,本是一般爱静的人家当做檀香的用法,可若是吃了笋的人,十二个时辰内,是不能闻这种香的,否则就容易产生腹泻,呕吐的症状,严重的还会暴毙。而且还用这种特制的香炉熏染,更是让其中效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大少爷如今未死,已算是中毒轻的了。”
在场众人顿时个个瞪大的眼睛,其中三姨娘为最,她想起了下午时兰屏那突然来的一趟,如今想来越发觉得不对劲,可那迷迭,与这铁质的香炉却都不是她紫苇滩的东西啊……
正在她大惑不解时,大老爷已经将香炉掷地,恶狠狠的朝晨如质问:“这檀香潺一贯都用的迷迭吗?还是谁有意要陷害长哥儿?”说这句话时她,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瞥向最角位置的七姨娘。
七姨娘满脸委屈,一双盈盈动人的双眸无辜的望着大老爷,可长嗣大过天,就是大老爷平日再是好色贪美,这会儿对七姨娘的搔首弄姿也是再没半点垂怜心思了。
晨如一脸煞白,似乎没想竟然会是香出的问题,她咬紧唇瓣,似在努力回想为何房中会有迷迭呢?可想了半天,她也想不出来,最后只得满脸痛苦的猛磕响头,一嘴的讨饶:“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奴婢……奴婢不知……”
话音一落,大老爷一盏茶盅就挥了下去,掷地就碎,滚滚的热茶沾湿了晨如的裙角。
如今大老爷盛怒,看来晨如今晚是要遭逢大劫了,一旁众人顿时都屏息不敢多事时,雪婵却倏地走过来,捡起那香炉一脸恍悟的看向心蕊:“小姐,这不是……”
心蕊看了那香炉一眼,连忙喝道:“雪婵,你胆子不小,在屋里走来走去做什么,还不到外面去守着。”
如此明显的欲盖弥彰,大老爷怎会容她走,他开口就斥:“雪婵,你看出了什么?说。”
雪婵一脸犹豫,心蕊见此,唯有叹了口气,垂眸时,满脸痛苦:“既然父亲让你说,那你就说吧,只盼这话说出来,不要伤了府里的和气。”
什么叫伤了府里的和气?大老爷脸色更为狠戾,盯着雪婵就喝:“还不快说。”
雪婵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就道:“这香炉看着样式已算陈旧了,可是奴婢却大抵认得,以前小姐还住彩幽氽西稍间的时候,房里就燃的这种小香炉,后来二小姐松了个镶珠琉璃的新炉子过来,我就给换下了,这旧炉子也就不知道扔到彩幽氽哪里去了,只这会儿,不知怎么又会出现……”
她话音一落,房中的人无不顿时将目光投向里间大太太,这香炉是彩幽氽的?还是以前五小姐用过的陈旧东西,若说这是好东西倒是不奇怪,彩幽氽素来对大少爷都不错,有什么好东西照应着往他院儿里搬也是正常的,可是却是不值钱的破烂东西,那为何会出现在大少爷房里?莫非今日这事儿,和彩幽氽有关?
心蕊看透了大家的脸色,便启唇温顺的道:“算了算了,许是这小东西恰好入了大哥的眼,他顺手从彩幽氽带回来的,也不是什么打紧的,父亲不要为此误会了谁。”
原本就是没误会的,也被她这一句话说得误会了。
大姨娘更是一脸呆滞,她不知道兰屏从紫苇滩拿来的香炉是什么样式,可为何如今却说是彩幽氽的炉子?而这迷迭的确是暮香千辛万苦从百善堂偷出来的,两个丫头回合后,就将东西偷偷转交给带甜枣桂花糕进檀香潺的小丫头手里,而那小丫头,做完了此事就被她遣出了府里。第一步完成后,她还亲自去找了小厨房的周妈妈,让周妈妈晚上切记给檀香潺做有竹笋的菜色,周妈妈原是大太太的手下,因为七姨娘当政,她在小厨房也渐渐没落,如今大姨娘允诺她将事儿做好了,回头大太太重拿政权,她就是开国功臣,周妈妈利欲熏心,怎会不同意,当即就高高兴兴应下了。
一切本是天衣无缝,一鼓作气,不仅可以陷害百善堂、紫苇滩,还能趁机给大老爷一个暗示,说是七房有心除掉长哥儿,这一举三得不说,最后她再顺道捎上六姨娘,让三姨娘、七娘都以为是六姨娘背叛了她们,这出戏本该是精彩绝伦的,却不料,最后竟闹出这个岔子。
这香炉不是紫苇滩的?为什么会变成彩幽氽的了?
大太太与元娘听着外头的一声一句,两人暗暗咬了咬牙,抬起头来时,却只是满脸的哀愁,元娘拍了怕大太太的背,宽慰道:“您就在这儿陪着弟弟吧,我出去看看。”
大太太微微嗯声,元娘已经出了外间儿。
她一双美眸先看了一旁端坐的,满脸不忍的心蕊一眼,又转眸看向雪婵手上那个式普通的小香炉,淡淡的说:“这香炉如此普遍,谁说是彩幽氽的就有人信了?彩幽氽到底是主母的院子,怎么会用这种下作的廉价东西?”
雪婵紧咬牙关,想说什么,却又使劲压了下来。
三姨娘如今着急,忙催促:“好丫头,要说什么就说出来,莫不然还有人觉得是你家小姐怂恿你来冤枉人的。”
雪婵一听,眼泪刷的就落出来了,连声就说:“大小姐是太太养在金箔罗里的金宝贝,从小过着富贵饱足的日子,这小香炉样式普通不说,还爱陋烟,且不说是廉价,就是彩幽氽的三等丫头的大通房里点的香炉也不若这样的质素,可这东西的的确确是曾今在西稍间里给咱们五小姐用过的,也就是二小姐看到了咱们五小姐,堂堂的小姐却用的这种丫头们都不用的炉子,才心善的送来个琉璃的好炉子。您要说奴婢斗胆也好,大小姐您是不知这下作东西,可是咱们五小姐用了足足几个月的日子呢,今日奴婢倒是从你口中得了个真心话了,当初世人都觉得五小姐入了正院儿就能过好日子了,可太太明面上对小姐是母女情深的,可屋子的东西,哪样不是打发下人的物件,也就是二小姐心思善念,才一样一样的给咱们添置,那时候,咱们小姐可是过得连想吃个夜宵,都没银子打赏小厨房的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