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怪,明明以前见过他那么多次,为何却没有一次是现在这样的心情,是因为他们名义上已经是夫妻,所以她看他的目光就不知不觉带着点妻子的意味了吗?若说身不由己,可心灵到底是自由的,若心里不认他这个相公,她心底会划露出这样不明来意的幸福吗?
算了,这种复杂的滋味,她当真分析不清。
花了半个时辰,他便完工了,心蕊不得不说,他的画工的确惊人,将七娘画的活灵活现,曼妙轻盈,只是看着这完美的一幅画时,她却嘟起了嘴,忍不住低喃:“你将她画的很美嘛。”
他松了松手指,看着她笑了一下,又拿起笔……
她蹙眉:“干什么?”
他笑得调侃:“你说画美了,那在她脸上加块胎记如何?”
心蕊忙将画纸抱在怀里,皱了皱鼻子:“我是开玩笑的,才不要加什么古怪的东西,我就按着这个摸样绣……”边说,她还边垂着头,仔细研究一会儿要从什么地方起针。
晏天皓低笑一声,觉得这刻的她,怎么极为可爱?
画倒是没画多久,可绣可是花功夫的,心蕊虽从小绣花,练就了十几年的功力,可这绣东西到底是细致活,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绣出来的,晏天皓已将人物画小了,可就是如此,心蕊也起码要绣两三个时辰。
明明已经亥时二刻了,别的房间里早已黑成一片,可就数他们鹤立独群,满室亮堂。心蕊在灯下绣了半晌,才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酸涩的脖子,下意识的朝床上看去,竟见床上的他正斜靠在床头,手上拿着一本书在看。
他是在等她吗?心蕊小小的心脏又被一股软软的气流撞了一下,她没吭声,却嘴角噙起微笑,垂下头继续加快动作。
又过了一个时辰,人物已经大概成形,她再次抬头,见他竟还乐此不疲的在看书……她忍不住开口:“已经很晚了,你先歇息吧。”
他目光不移,只嗯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你还有多久?”
她看了看绣样,估摸着道:“大约一个时辰。”
他应了一声,表情自然而然,不带半丝刻意的温柔,声色也如初的淡然自若,却说了一句让心蕊一生无法忘怀的话:“再等等吧,我再看一个时辰也差不多看完了。”
“等”这个字说来简单,做起来却难之又难。前世,她就是想“等”到房贷付清了再要孩子,钟翔却抛弃她,只因为那个男人等不起她……
而今世,眼前这个人,却是第一个开口说要等她的人,那么……他又等得起吗?
心蕊不再说话,埋下头继续绣着花样,直到子时刚过,她才终于绣完了。剪掉了最后一个线头,她慢慢抬起头来,眸中带着少许不安,有些迟疑的第三次看向床的方向。
床上的他,如初的躺坐着,一双墨眸黝黑而深沉,仍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手上的书本,欣长的指尖翻开了下一页,整张脸专注而认真。
心蕊咬着唇,竟突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她放下绣样,走了过去,抽掉他手中的书,他抬眸看她一眼,却见她眼眶红红的正看着他。
他愣了一下,刚想支起身子询问,她却猛地钻进被窝,深吸一口气,双手冷不防的就环抱住他的腰。
怎么也想不到她会这么主动,晏天皓大吃一惊,却听怀中的她闷闷的说:“好困啊。”
看来是绣累了!晏天皓叹了口气,墨眸放柔了些,伸手不经意的环住她盈弱的身子,由她以这样的姿势抱着自己,而他就这么半靠着,闭上了眼睛,睡了一夜。
心蕊是真的累了,并且好似累了很久很久了。躺下没多久,她便睡着了,睡梦中,她到了一片宁静安详的土地,稻田里郁郁葱葱的稻苗影影绰绰,田野旁有一间普通屋舍,屋舍不大,却布置雅致清新。田野的下游,是一条潺潺小溪,温暖的阳光洒在溪流里,印着溪底的石块都清晰可见,而她,就站在稻田中间,看着下游漂亮的溪水,身后有谁突然抱住她,她吓了一跳,刚想挣脱,耳边却覆上一个淡若温存,如玉石碰撞般好听的声音:“别怕,我会等你……”
有一种梦,会幸福得让人不愿醒来,就像整个世界都如初的安详,平静得让人留恋。
可再美的梦,注定也终有醒来的时候……
第二日一早,心蕊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竟还抱着晏天皓,那像尾熊似的动作,让她不禁红了红脸,清眸顺着就往上看去……
昨夜他们似乎真的睡得太晚了,他的眼睑下竟然已经带有薄薄的阴影,心蕊心疼的抚了抚他眼下的黑色,抿紧唇瓣……
过了一会儿,外头就响起了些声响,她这才移开身子,轻手轻脚的下床,打开门扉,门外是粉憧、伊儿,带着几个三等丫头,已经恭候着了。
心蕊压低了声音,轻轻的叮嘱:“一会儿进去就在外间,别进里间儿了,动作也小声些,少爷可还没醒。”
几个丫头应了一声是,心蕊才放心的让她们进去。
女儿家的梳洗总是要花更多的时候,因此当心蕊还没盘好髻前,晏天皓已经醒了,他在里间儿轻咳一声,外头早已等候多时的丫头们便看了心蕊一眼,心蕊点了点头,她们才端着洗漱水盆鱼贯而进。
待发髻梳好,衣衫整好后,心蕊就走到晏天皓身边,亲自为他理着衣襟的领子,嘴上忍不住说:“一会儿咱们去去就回来,昨夜你睡得不好,早些回来,你也可补补眠,其实今日我一个人去也行的,你倒是不需硬陪着我。”
晏天皓的确有些疲惫的捏了捏鼻梁,声色却淡若平静:“你回门,我本就该陪着,这是规矩,有什么需不需的。”
心蕊便不再说话,只又禅了禅他外袍的些许皱褶,才露出笑颜:“好了,走吧。”
因为今日只是去去三老爷的府邸,因此队伍就安排得简单。可刚拜别了长公主,两人还未踏出大门,远处一个小厮便匆匆跑了过来,对着晏天皓就说:“三少爷,黄副将来了,正在后门外等着您,说是军中出了人命,请将军亲自过去看看。”
晏天皓眉心一紧,那“人命”两个字让他眼眸顿时一厉。
心蕊见状,忙说:“政事要紧,你去忙你的,我自个儿走就行了。到底不是正经的回门,就是顺道送送七妹罢了。”
晏天皓筹措一会儿,才嗯了一声,却还是对粉憧、伊儿叮咛:“好好照顾少夫人,别让无关的人士打扰了清静。”
越国公府小公爷的嫡亲夫人出府,就怕有什么讨便宜,巴关系的人来打扰,粉憧、伊儿都是见过世面的大丫头,当即迭声答应道:“是,奴婢们知道了。”
晏天皓这就又看向心蕊:“我去看看就是,若是能赶得及,下午我去袁府接你。”
心蕊甜甜一笑,抿着唇角:“不要硬赶,公事重要,有这么多人跟着我,没事儿的。”
他却蹙起了眉:“等我。”
心蕊承认,那个“等”字已经成为她的罩门了。她无奈一笑,只好点头应允。
晏天皓这才面露满意,随着小厮连忙朝后门赶去。
心蕊在丫头们的陪侍下刚出了府门,就见外头标着“晏”字的马车足有七八辆的排列着。打头的第一辆马车比后头那些马车要贵气宽大许多,心蕊就带着粉憧、伊儿乘了进去,而附带的小丫头们见主子上车了,这才两人一辆,踏上了后头的小马车。
而最后头还一辆专门运货的马车,是放置一些绸缎礼物用的,算是答谢三老爷慷慨借出府邸,供晏府迎亲之用。
一行车队走得浩浩荡荡,不少人看到这是越国公府的马车,都纷纷自觉让道,大崇国开国一来,若是没立过天大的功勋的,可是不会被赐予“公誉”的,尤其是这等外姓公爵,更是少之又少。加上之前越国公智袭匈奴,为国争光,百姓们看到越国公府的马车,眼中就更多了一份敬重。
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到了袁府门外,三太太带着七娘亲自接车,这三太太对着大太太、二太太时虽说显得小家子气,可是在金隽里头,她可也是数一数二的贤德主母,做事也从来不落人口舌不过,连这等接车的事,也次次亲力亲为,让人觉得她不止大气,还细心体贴。
下了马车,心蕊探头一看,却不见月娘,不禁问道:“月堂姐呢?”
三太太脸上笑意一顿,也不回答。
旁边的七娘见状,连忙迎了过来,拉起心蕊的手就问:“五姐这两天,过得好吗?”
心蕊笑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小女儿的幸福表情:“自是极好,你姐夫对我很好,母亲也对我不错,府里的下人丫头们,也都敬我。这倒是我的好福气呢……”
这嫁出去的女儿对着娘家的姐妹亲戚,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毕竟已经嫁出去了,若说不好,可难免被人笑话。
七娘点了点头,知道当着三太太,不管是真好还是假好,心蕊多半也不会说实话的,她也就不再多问了。
心蕊平和的转头,朝着伊儿就吩咐:“看着下人们将车上的东西都卸下来吧。”说完她又看向三太太:“一些小东西,算是我的一番心意。三婶不要嫌弃。”
三太太推拒几下,在心蕊的坚持下,才勉为其难的收下,还让身边的妈妈帮着去卸,实际上却是让妈妈暗中点算。
三太太心中还记挂着别的事,因此倒是有些心不在焉。七娘瞥了她一眼,就为她找了个台阶:“三婶,我想与五姐聊聊天,我们去客苑儿了。”
三太太面上一笑,忙不迭的应允:“你们去吧,我正屋里还有些事,也不陪着你们了,你们两姐妹有多少知心话就慢慢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