汩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
王蒙在其近作《大块文章》里说:
时间本身具有一种改变的力量,时间可能使美丽变成衰老,使锐气变得迟钝,使迅捷变为慢慢腾腾。然而,时间也会使陌生变得熟悉,使格格不入变得能够接受,使大惊小怪变成不过如此,使先入为主变成以实求实。
乐观主义者期待时间。悲观主义者则只能痛哭时间的不待人不饶人。
就对时间的看法而言,中国文学从其源头开始,乐观主义者即难得一见,而多的是悲观主义者。楚辞的诗人不惟不期待时间,而且痛哭时间的不待人不饶人:诗人为不断流逝的时间所困扰,担心时间的不断流逝会带来死亡,从而使他们的理想和抱负化为泡影,他们的心灵因此始终不得安宁。
孔子曾经说过:“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论语》)楚辞的诗人对此也深有同感。他们一再表示,他们之所以担心时光流逝,乃是因为“恐修名之不立”,也就是害怕在有生之年来不及建立良好的名声。在楚辞的诗人看来,建立良好的名声,乃是利用有限的人生的最好方法。
在楚辞里,季节感也因而带上了悲观色彩。屈原把秋天草木的零落与美人的迟暮联系在了一起:“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离骚》)宋玉则发出了“岁忽忽而遒尽兮,恐余寿之弗将”,“岁忽忽而遒尽兮,老冉冉而愈弛”(《九辩》)的联想与感伤。
如果说在《诗经》里,时间有时候还会带来重逢的喜悦,从而还值得若干的期待的话,那么在楚辞里,时间就几乎只会带来不幸,从而也只能是痛哭的对象了。对于时间来说,这自然“不公平”。但正是这种悲观主义态度,扫除了廉价的乐观主义,加大了中国文学的容量和深度,对后来的中国文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原文
汩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离骚》)
注释
汩(yù):水流迅疾貌。与:待。忽:迅疾貌。淹:久留。代序:代谢。惟:思。迟暮:年老。冉冉:渐渐。修名:美好的名声。
今译
我总有来不及的感觉啊,担心岁月不再把我等待……时光匆匆不会久留啊,春天与秋季在轮番替代。想到草木将飘零坠落啊,就担心美人年老而色衰……可叹老境渐渐地逼近啊,担心好名声建立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