爰采唐矣?沬之乡矣。云谁之思?美孟姜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爰采麦矣?沬之北矣。云谁之思?美孟弋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爰采葑矣?沬之东矣。云谁之思?美孟庸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此诗前半部分变化,后半部分叠章重唱。全诗只换了九个字,其余部分都一样。
此诗是“桑间濮上之音”的典型,是一首标准的表现幽会的“淫诗”,写男女在“桑中”、“上宫”等处幽会,事后情意绵绵地相送到淇水之畔。解读的钥匙是诗中的人名和地点。全诗所换九个字中,最重要的是人名三字,也就是“姜”、“弋”、“庸”,其全名分别是“孟姜”、“孟弋”、“孟庸”,即姜姓、弋姓、庸姓大姐,她们都是诗中男子的约会对象。在后半部分的叠章重唱中,则出现了三个地点,那就是“桑中”、“上宫”、“淇之上”,它们分别与约会过程的三个阶段相联系,是“期”、“要(邀)”、“送”的地点。
此诗之所以频繁改变约会对象的名字,以及不厌其烦地写出约会过程各阶段的地点,据钱钟书《管锥编》的说法,乃与其为“外遇之簿录”的性质有关:
《桑中》未必淫者自作,然其语气则明为淫者自述。桑中、上宫,幽会之所也;孟姜、孟弋、孟庸,幽期之人也;“期”、“要”、“送”,幽欢之颠末也。直记其事,不著议论意见,视为外遇之簿录也可,视为丑行之招供又无不可。西洋文学中善诱妇女(l’homme à femmes)之典型名荡荒(Don Juan),历计所狎,造册立表;诗文写渔色之徒,亦每言其记总账。《桑中》之“我”不啻此类角色之草创,而其诗殆如名册之缩本,恶之贯而未盈者欤。古乐府《三妇艳》乃谓三妇共事一夫,《桑中》则言一男有三外遇,于同地幽会。
的确,此诗不会是“荡荒”们的夫子自道,而应是诗人设身处地的悬想,是对生活的“艺术加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不过,这样的“淫诗”能自由地写出来,又能自由地在社会上流通,无障碍地被收入“诗三百”,还被孔子评为“思无邪”,倒说明那时人的思想够开放的。
只是这些“荡荒”们,似乎不应忘了梅里美的讥讽与警告:“你们这些男人,谁都以为自己就是唐璜,你们自以为你们欺骗了别人,而不知道你们遇见的,往往是比你们生活更加放荡的女唐璜。”(《古花瓶》)
原文
爰采唐矣?沬之乡矣。云谁之思?美孟姜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爰采麦矣?沬之北矣。云谁之思?美孟弋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爰采葑矣?沬之东矣。云谁之思?美孟庸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鄘风·桑中》)
注释
爰:何处。唐:女萝,一名菟丝。沬(mèi):卫国地名,一说卫国水名。云:语气词。期:约会。桑中:桑林之中。要:通邀。上宫:城楼上。淇:淇水,卫国水名。葑:蔓菁,芜菁。
今译
何处可以采唐?说是沬邑之乡。到底思念那位?就是美丽孟姜。约我在桑中,邀我至上宫,送我到淇水之上啊。
何处可以采麦?说是沬邑之北。到底思念那位?就是美丽孟弋。约我在桑中,邀我至上宫,送我到淇水之上啊。
何处可以采葑?说是沬邑之东。到底思念那位?就是美丽孟庸。约我在桑中,邀我至上宫,送我到淇水之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