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她和我躺在小海滩上。我们读着我从双胞胎那里顺来的杂志,吃着小胡萝卜。米伦戴着耳机。她一遍遍听着我iPhone上的一首歌:
我们的青春虚度了 我们不应该虚度
记住我的名字
因为我们创造了历史
啦啦啦啦,啦啦啦
我用一根胡萝卜戳米伦。
“什么?”
“别唱了,否则我可不为我的行为负责。”
米伦严肃地转向我,拔出耳塞。“我能跟你说点事吗,卡迪?”
“当然。”
“关于你和盖特。昨天晚上我听见你们俩从楼上下来。”
“所以呢?”
“我认为你最好不要打扰他。”
“什么?”
“这样下去没有好结果,事情会搞得一团糟。”
“我爱他,”我说,“你知道我一直爱他。”
“你这样让他很难办,比当前的状况更难,你会伤害他。”
“不对。他很可能会伤害我。”
“唉,那也可能。你们两个不应该在一起。”
“难道你不明白我宁愿被盖特伤害,也不愿意跟他分开?”我说着坐了起来。“我宁愿活着并冒险无数次,得到一个坏结果,也不愿意待在我过去两年待的盒子里。那是一个小盒子,米伦。我和妈妈。我和我的药。我和我的痛苦。我不想再在那里生活了。”
空气中一片沉寂。
“我从来没有过男朋友。”米伦脱口而出。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眼里有泪。“德雷克·洛格赫德呢?还有黄色玫瑰和性交?”我问道。
她低下头。“我说谎了。”
“为什么?”
“要知道,当你来到比奇伍德后,就来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你不必是你在家的那个人。你能成为某个更好的人,也许。”
我点点头。
“你回来的第一天,我注意到盖特,他看你的眼神就像你是银河系最闪亮的行星。”
“真的?”
“我非常希望有人也那么看着我,卡迪。非常希望。我不是有意的,但我说了谎。对不起。”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深吸了一口气。
米伦厉声说道:“别抽气,好吗?没关系。我从没有过男朋友这件事没关系。没人爱过我没关系,好吗?这是完全可以忍受的。”
妈妈的喊声从新克莱尔蒙特传来。“卡登丝!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喊了回去。“有什么要我帮忙?”
“厨师今天不在。我在做午饭。过来切西红柿。”
“马上,”我叹了口气,看着米伦,“我得走了。”
她没有答话。我拉上帽衫,疲惫地沿着小路走向新克莱尔蒙特。
在厨房,妈妈递给我一把特别的西红柿刀,说了起来。
唠唠叨叨,你总是在小海滩。
唠唠叨叨,你应该跟小家伙们玩。
外公不会永远在这里。
你知道你晒伤了吗?
我切啊切,一篮子奇形怪状的西红柿,黄色、绿色、灰红色。
51
我在岛上的第三个星期慢慢过去,偏头痛占用了两天,也许三天。我连这个都不清楚。我瓶子里的药渐渐见底,虽然在我们离家之前我配了药。
我怀疑妈妈是否在吃这些药。也许她一直在吃这些药。
也许双胞胎又来我房间,拿走了她们不需要的东西。也许她们吃了。
也许我不知不觉中多吃了。在疼痛的混沌中将分外的药塞进嘴里。忘了上次的剂量。
我害怕告诉妈妈我需要更多。
感觉状况稳定后,我又去了卡德唐。太阳低悬在空中。门廊上覆盖着破碎的瓶子。屋内,丝带从天花板垂落,在地板上缠绕在一起。洗涤槽的碗碟干了,积了一层垢。餐桌桌布脏兮兮的。咖啡桌上留着茶杯的圆形印记。
我发现说谎者们聚集在米伦的卧室,都在看《圣经》。
“有关拼字游戏的争论,”我一进去米伦就说道,她合上《圣经》,“盖特是对的,一如往常。你总是该死的正确,盖特。要知道,女孩们可不喜欢这样的男孩。”
拼字游戏字母牌散落在大房间的地板上,我进来时看到了。
他们没在玩。
“过去几天你们这些家伙干了些什么?”我问道。
“噢,老天,”约翰尼说着,手脚伸开躺在米伦的床上,“我已经忘了。”
“七月四日,”米伦说,“我们去新克莱尔蒙特吃晚餐,然后大家坐大汽艇去马撒葡萄园看烟火。”
“今天我们去了楠塔基特岛的甜甜圈店。”盖特说。
他们从没去过任何地方,见任何人。如今在我生病的时候,他们哪儿都去,见所有人?
“簌簌的雪花,”我说,“那家甜甜圈店的名字。”
“对。那家的甜甜圈好得出奇。”约翰尼说。
“你讨厌蛋糕甜甜圈。”
“当然,”米伦说,“但我们没有要蛋糕,我们要了糖浆麻花面包。”
“还有波士顿奶油派。”盖特说。
“还有果酱。”约翰尼说。
但我知道“簌簌的雪花”只做蛋糕甜甜圈,没有糖浆麻花面包,没有波士顿奶油派,没有果酱。
他们为什么要说谎?
52
我和妈妈、小家伙们在新克莱尔蒙特吃晚餐,但是那晚偏头痛再次袭来。这一次比前一次更厉害。我躺在黑暗的房间里。食腐鸟啄食着从我破碎的颅骨流出来的东西。
我睁开眼睛,盖特站在我身旁。我透过一片薄雾看见了他。光透过窗帘照射进来,现在肯定是白天。
盖特从没来过温德米尔,但此时他在这里,看我墙上的方格纸,看便利贴,看自从我来这里后添加的新的记忆和信息,有关外婆死去的狗、外公和象牙鹅、盖特给我的那本莫里亚蒂的书,三姐妹为波士顿的房子争吵的记录。
“不要读我那些记录,”我呻吟着说,“不要。”
他退后一步。“贴在这里任何人都看得到。抱歉。”
我转向另一边,脸贴住温热的枕头。
“我不知道你在收集故事。”盖特坐在床上,握住我的手。
“我努力记住没人愿意提及的事情,”我说,“包括你。”
“我愿意谈。”
“真的?”
他盯着地板。“两年前,我有一个女朋友。”
“我知道。我一开始就知道。”
“可我从没告诉过你。”
“是的,你没有。”
“我热切地爱着你,卡迪。无可阻挡。我本该告诉你一切,我本该立刻跟拉克尔分手。只是——她回家了,我一年没有见你,我的手机在这里用不了,我又一直收到她寄来的包裹。还有信。整个夏天。”
我看着他。
“我是个懦夫。”盖特说。
“是啊。”
“对你和对她,都很残忍。”
我的脸因为嫉妒而发烫。
“对不起,卡迪。”盖特继续说道,“今年我们来这儿的第一天我就应该告诉你这些。我错了,对不起。”
我点点头。很高兴听见他这么说。我真希望我不是这么高兴。
“我讨厌自己做过的所有事情,”盖特说,“不过真正让我一团乱的是那种矛盾心理。我不恨自己的时候,我感到自己是正义的,是受害者。觉得这个世界十分不公平。”
“你为什么憎恨自己?”
在我觉察之前,盖特躺到了我身边。他冰冷的手指包裹住我温暖的手指,脸贴近我的脸。他吻我。“因为我想要我不能拥有的东西。”他低声说。
但他有我。难道他不知道他已经拥有我吗?
或者盖特说的是别的东西,他没法拥有的别的东西?一些物质的东西,对某些东西的梦想?
我满身是汗,头痛,没法清楚地思考。“米伦说不会有好结果,让我不要打扰你。”我告诉他。
他再次吻我。
“有人对我做了什么事情,太可怕记不起来。”我轻声说。
“我爱你。”他说。
我们彼此相拥,吻了很久。
我的头痛消退了一点,但不是完全。
我睁开眼睛,时钟显示午夜。
盖特走了。
我放下窗帘看向窗外,拨开扇窗透透气。
卡丽姨妈又穿着睡衣在游荡,经过温德米尔,在月光下挠着她过瘦的胳膊。这次她连羊毛靴都没穿。
从红门传来威尔噩梦后的哭泣。“妈妈!妈妈,我需要你。”
然而卡丽没有听见,不然她不会走。她转变方向,沿着小路朝新克莱尔蒙特走去。
53
赠送:一塑料盒乐高。
我已经送出了自己所有的书。我送了几本给小家伙们,一本给盖特,然后跟贝丝姨妈一起将剩下的捐给了马撒葡萄园上的慈善商店。
今天早上我翻遍了阁楼。那儿有一盒乐高,于是我把它们拿给了约翰尼。我发现他独自待在卡德唐的大房间里,往墙上掷彩泥,而后看着颜料在白漆上留下污迹。
他看见乐高积木,摇了摇头。
“给你搭金枪鱼,”我解释道,“现在你就有足够的积木了。”
“我不会去搭。”他说。
“为什么?”
“太费事,”他说,“把它们给威尔。”
“威尔的积木不是在这里吗?”
“我拿回去了。小家伙们爱死积木了,”约翰尼说,“他会很高兴拥有更多。”
午餐时我把积木拿给了威尔。没什么乐高人仔,有很多搭小车的部件。
他乐疯了。午餐期间,他和塔夫脱一直在搭小车,连饭都没有吃。
54
那天下午,说谎者们把皮艇弄了出来。“你们要做什么?”我问道。
“绕过岬角去我们知道的那个地方,”约翰尼说,“我们以前去过。”
“卡迪不能去。”米伦说。
“为什么?”约翰尼问道。
“因为她的头!”米伦嚷道,“要是她再伤到头,偏头痛变得更严重怎么办?天啊,你有脑子吗,约翰尼?”
“你为什么要嚷嚷?”约翰尼喊道,“别这么专横。”
他们为什么不想我去?
“你可以来,卡登丝,”盖特说道,“她来没关系的。”
我不想未被邀请就跟去——但盖特拍了拍他前面的皮艇座位,我爬了进去。
我不想跟他们分开。
永远不想。
我们划着双人皮艇绕过温德米尔下面的海湾侧边来到一个小湾。妈妈的房间就在悬垂部分上面。下面满是崎岖的岩石,就像一个洞穴。我们把皮艇拉到岩石上,爬到干燥阴凉的地方。
米伦晕船,虽然我们只在皮艇里坐了几分钟。如今她常常不舒服,这不足为奇。她躺下来,胳膊捂住脸。我有点期望男孩们取出野餐——他们带着个帆布包——可盖特和约翰尼开始攀爬岩石。看得出来,他们以前爬过。他们赤脚爬到水面上方25英尺的高点,在高悬于海面的一块岩架上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