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不过正是这些相同的“每天20卡路里”的精密要求让控制系统很容易失控,只要发生一点点失调,最终都会在我们的脂肪细胞里引起大动荡,使我们发胖。假如基因和环境因素不幸地组合在了一起,让调节脂肪的控制系统发生了错误,导致原本应用作为体内燃料的卡路里的仅仅1%的余量,错误地贮存到我们的脂肪细胞中,那么我们就注定会发胖了。
假如这些被错误地转化为脂肪的卡路里只稍微多了那么一点点,有些人最后也可能胖得厉害。一点点小错误,真的有可能会酿成大恶果。
肥胖学第三定律
任何使我们发胖的因素,也会同时诱使我们吃得太多。
这是韦德做的小白鼠实验的最重要的训诫。也许这个定律有些违反直觉,但对于每一个物种,每一个多长了几千克脂肪的人来说,确实如此。它可以说是我们以及健康专家为了要搞清楚“我们为什么会发胖”和“我们对此该怎么办”而必须学习的一课。
任何质量(重量)增加的物体,无论什么原因,摄入的能量一定会多于消耗的能量。那么,如果脂肪调节失效,使我们又发胖又变重,可以肯定的是,我们摄入了更多的卡路里(食欲增长),并消耗了比调节正常时更少的能量。
生长期的儿童可以帮助我们理解发胖和多吃之间的因果关系。我的大儿子不足两岁时体重约15千克,三年后他长高了20厘米,体重增加到约23千克。
三年内,他的体重增加了8千克,他摄入的卡路里肯定多于他消耗的卡路里。他吃得“太多”了。那些多余的卡路里被用来创造出更大的体格所必需的组织和结构。对,也包括更多的脂肪。但是,他并不是因为吃得太多,所以才长;而是因为他需要长,才吃得多。
像每个小孩一样,我儿子的生长基本是由生长激素的作用调节的。随着年龄的增加,他有时会长得更快,伴随着如狼似虎的胃口,或许还伴有一点懒惰。
胃口大和懒惰是由成长驱使的,但你不能说是成长造就了我们的贪吃和懒惰。孩子的身体需要“多余”的卡路里来满足成长的需求,要想长得更高,就要增加胃口、减少能量消耗来获取多余的卡路里。到了青春期后,他摄入的卡路里仍然多于消耗的卡路里,但他体内的脂肪会减少,肌肉会增加——这也是由体内激素的变化驱使的。
成长是原因,多吃是结果。对我们的脂肪组织来说,这也是确信无疑的。我们从来都不会觉得有这样的可能性:儿童会长得更高是因为他们吃得太多、活动太少,或者说锻炼太多会阻碍儿童成长——所以为什么会认定这些是发胖的合理解释呢?80多年前,德国内科医生古斯塔夫·冯·伯格曼写道:“身体总能找到其成长所需的东西,及需要变成脂肪的东西,身体总能在一个好的调节范围中让我们的身体高水准运行。”
成长决定了胃口乃至能量消耗,我们并不是因为多吃才发胖,我们发胖了才会多吃。
尽管这与直觉截然不同,但这对正确理解减肥却至关重要,所以我需要再回到动物的例子。非洲象是世界上最大的陆栖动物,雄性大象的体重通常超过4.5吨,然而其中几乎不存在肥胖的大象。蓝鲸是世界上最大的动物,它的体重能达到136吨,大多数很胖。非洲象一天要吃上百千克的食物,蓝鲸则要吃上吨的食物。这些确实是惊人的食量,但这两种动物都不是因为吃得多才长成如此庞大的身躯。而是因为它们有庞大的身躯,它们才吃那么多。不管体内有没有大量的脂肪,身躯的大小决定了吃得多少。
这些物种的幼崽相对而言吃得也很多。它们这么吃是因为它们出生时就拥有相对庞大的身躯,它们的基因使它们更容易长成几千千克的大象或几百吨的蓝鲸。生长和身躯大小这二者都会促进食欲。无论这些动物是利用卡路里来贮存脂肪还是用来扩充肌肉量、丰富其他组织或器官,这一点都是确信无疑的。不管它们有无大量的脂肪,同一种因果关系也适用于此。
现在让我们细想一下研究者称之为肥胖动物标本的玩意儿,也就是那些在实验室被人为养肥,而不是自然发胖的动物们,譬如韦德的实验小白鼠。在过去的80年间,研究者已经学会了通过喂养、手术(比如说,切除卵巢)、操控饮食及众多的基因操纵手段,来使大大小小的老鼠们发胖。被粗鲁对待的动物们的确发胖了,并不仅仅是如蓝鲸和地松鼠那样正常的肥胖,它们更易于遭到各种代谢紊乱的困扰,包括糖尿病。我们人类发胖时,也会如此。
然而,什么样的实验技术使动物们发胖无关紧要,无论它们摄入的卡路里是否比其他消瘦的同类多,总之它们会大大发胖,还会生其他代谢疾病,就好像韦德的实验小白鼠那样。
它们之所以发胖,不是因为它们多吃,而是因为手术、喂养方法、基因操纵甚至饮食的改变,这些条件干涉了本身脂肪组织的自我调节。小白鼠开始把卡路里作为脂肪储藏起来,然后它们的身体不得不对此进行补偿。于是,如有可能,它们会吃得更多;如果不可能的话,就减少能量消耗。从小白鼠来看,它们经常两者都做。
就拿20世纪30年代到60年代期间科学家们惯用的让实验小白鼠发胖的方法来举例吧。这种技术是将一根针插入被称为下丘脑的脑区,这个区域控制着全身的激素分泌。手术后,有些小白鼠因为贪吃而发胖,有些因懒于活动而发胖,还有些因既贪吃又不动而发胖。神经解剖学家斯蒂芬·兰森(Stephen Ranson)所在的西北大学实验室开创了此方法,并通过实验首次提出了这个显而易见的结论:手术破坏脑区,会直接影响这些老鼠的脂肪增加。手术后,动物的脂肪组织大量摄入卡路里来增加更多的脂肪,这使得用于身体其余部位的燃料不足,并迫使身体作出补偿反应,要么增加食物摄入,要么减少能量消耗,要么二者都做。兰森称之为“隐形半细胞匮乏”。
防止这些动物发胖的唯一办法就是让它们挨饿,使它们遭受“严厉而持久”的食物限制。如果这些动物吃哪怕只是“适量”的食物,它们最终依然会发胖。换言之,使它们发胖的不是多吃,而是吃。脑部动了手术之后,改变了小白鼠体内脂肪调节的节律,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但是,对食欲是否旺盛没有影响。
相同的结论也适用于那些被喂胖的动物,对这些动物而言,肥胖写在它们的基因中。20世纪50年代,吉恩·梅尔在哈佛实验室中研究了肥胖老鼠的血缘关系。根据他的报告,如果他把肥老鼠饿到一定程度,就能使它们的体重低于瘦小的老鼠,但“它们的脂肪仍然比普通老鼠多,而它们的肌肉却消失了”。再次证明,吃得太多并不是问题。正如梅尔写的那样,这些老鼠“即使在最不可能获取食物的时候,甚至半饥饿状态下,体内仍会持续产生脂肪”。
还有一种佐克鼠,研究者在20世纪60年代起就开始研究这种老鼠了,现如今它们仍然是备受宠爱的肥胖标本。佐克鼠看上去总是胖得很匀称。
像梅尔实验室里的老鼠一样,这种老鼠从基因上来说就有发胖的倾向。假设一只佐克鼠从它断奶开始就接受限制卡路里的饮食,最终它们也不会比那些可以随心所欲吃喝的小伙伴更瘦,而是显得更胖。它们的体重可能会稍轻一些,但体内脂肪量并没有变化,甚至还会变得更多。它们想暴饮暴食(它们当然想这么做),但无法实现。在这种严酷的条件下,佐克鼠依然变得甚至比那些从不节食的老鼠还要胖。另一方面,它们的肌肉和器官,包括大脑和肾脏,会比没有节食时发育得小一些。就好像梅尔的老鼠在挨饿时肌肉会消失一样,这些半饥饿状态的佐克鼠的肌肉和器官和那些可以自由吃喝的胖同伴相比明显小得多。1981年,研究者在发布这一观察结果时写道:“面对卡路里限制的情况,胖老鼠们为了发展体内的肥胖组织,它们的某些器官乃至系统就会做出妥协让步。”
让我们思考一下这个问题。如果一只注定会发胖的小老鼠从断奶时就开始节食,这样它吃的东西肯定不会比瘦老鼠多。这样的话,它再也不能心满意足地吃饱了,为了应对这一局面,它的器官和肌肉就会“妥协让步”,来满足发胖的基因驱动。它并不仅仅挪用日常活动消耗的能量来增加脂肪,而是动用了正常情况下用于发育肌肉、器官甚至大脑的原料和能量去产生脂肪。
据文献记载,当这些胖老鼠撑不住而饿死时(幸好,做这种实验的研究者不太多),一个普遍的结果是,它们大部分的脂肪组织依然完好无损。事实上,它们死时体内脂肪的含量还要多于那些随心所欲吃喝的同伴们。人类挨饿时的情况与动物一样,消耗肌肉作为燃料,最终甚至包括心脏肌肉。为了保持它们的脂肪,这些肥胖的动物愿意妥协——牺牲它们的器官,甚至它们的心脏和它们的生命。
80年来,对肥胖动物的研究得出的信息简单、一目了然,并且值得重申:肥胖不是由于贪食和懒惰造成的,只要改变脂肪组织的调节性能就能使清瘦的动物发胖。
肥胖动物体内脂肪的数量是由所有在脂肪组织吸入或放出脂肪的各种作用力的平衡所决定的。为了使动物发胖,无论对它们做什么,手术还是基因操纵,其最终结果都是改变调节能力的平衡,于是动物就会增加它们的脂肪贮存量。现在,“吃得太多”这个概念毫无意义,因为其他正常数量的饮食现如今也变得“太多”了。这些动物的脂肪组织对动物吃了多少毫无反应,仅对使它们累积脂肪的作用力有所反应。由于增加体内脂肪得靠能量和营养,因此只要条件允许,动物就会吃得更多。假如条件不允许——比如你想节食减肥——因为可消耗的能量所剩无几,此时的身体甚至可能会让大脑、肌肉和其他器官做出妥协,让出能量来积累脂肪。即使让动物半饿着,它们仍然能找到方法把卡路里作为脂肪储存起来,因为它们的脂肪组织此时被基因编排着,非要这样做不可。
如果我们说人类也是如此,也没有理由认为它是错的。这就可以解释我之前提到的对传统观点形成挑战的现象,即极端贫困却超重的母亲和瘦小且发育不良的孩子共存的原因。其实,母亲和孩子都处于半饥饿状态。和我们预料的一样,这些孩子消瘦,并且发育不良。然而母亲的脂肪组织已形成了它自己的“议程”(我们马上就会看到这些是如何发生的了)。它会积累多余的脂肪,即使母亲自己也像她们的孩子一样,仅仅能够得到刚好维生的食物,也一样会积累脂肪。为了补偿,她们必须减少消耗的能量。
在我放下肥胖学定律和动物研究之前,我想再提一个问题:那些不管怎么样都一直很瘦的人,又是怎么回事呢?多年以来,研究者同样创造出我们称为“苗条动物标本”的玩意儿——这些小动物的基因被人为改造过,它们长得比一般的同类更加苗条。即使研究者迫使他们摄入更多的卡路里——例如,直接用一根软管向它们的内脏注入养分,直接灌入卡路里——这些动物依然那么苗条。这种情况下,动物肯定会增加消耗来燃烧掉这些额外的卡路里。
正像动物研究告诉我们的那样,贪食和懒惰是累积体内脂肪的内驱力带来的副作用,它还证明了,适度饮食和积极活动,都不能成为判断人们道德品质的依据。事实上,你还必须得有多余的能量,才动得起来。
同样的道理,专业马拉松运动员苗条的原因,不在于他们诚心诚意地努力训练,于是燃烧掉了大量的卡路里,而是他们的体循环驱使着他们将能量分配到肌肉之中,去燃烧卡路里,直观的效果就是保持清瘦。同样,赛犬(一种腿部肌肉发达、十分清瘦的狗,常用来赛跑)比短腿猎犬更为好动,并不是因为它们的意识里有多动的道德品质,而是因为它的身体循环系统将获得的燃料划分给了肌肉组织,而不是脂肪组织。
“我们品德高尚才清瘦,否则就会发胖。”这种理念可能更加容易使人信服,引人反思,但证据却表明事实并非如此。品行与我们的身高无关,同样与体重也无关。我们会长高是因为激素和酶,我们会长胖,为什么就不是?成长是因,食欲增长、能量消耗减少(所谓贪食和懒惰)是果。当我们发胖时,情况就是如此。
明确一点,别再因为听到“你吃太多”“贪食”“懒惰”这样的字眼而抬不起头,减肥失败的原因不是品质问题。我们发胖,并不是因为多吃;是因为我们发胖了,才会多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