獒沐紧随她走了出来,安慰道:“娘,不都说好了吗?从前的事儿谁对谁错不打紧了,过好眼前的日子才是。您怎么又哭起来了?是因为见着獒麟可爱吗?”
水玉哽咽道:“我瞧见獒麟便想起了你弟弟小时候。那时候他也喜欢像獒麟这般缠着我,跟我撒娇……性子倒没如今这么强硬……回想起来,终究还是我的过错……”
“唉……您若真觉着心里难过得慌,那您就再痛痛快快哭一场吧!哭完了心里也就舒坦了。”
“大丫头,我还是想带着你叶叔叔和弥年莼儿先走了……”
“为什么?”
“我不想让你为难,你爹不会放过我们的,他那个人有多言而无信你是清楚的。虽然他表面上是答应了不再计较,到此为止,但背地里肯定还是会派人对付我们的。如今你跟奇魂好好的过着,儿子也有了,娘也安心了,这就足够了,你就好好地照顾你夫君和儿子,别再替娘的事儿操心了……”
“您这是什么话呢?我能眼见着爹对您下毒手不管吗?那我獒沐还是个人吗?您放宽心,跟爹斗我有胜算的,他那些伎俩我是一清二楚的,我早防着他了。再有,我已经在给你们找安身的地方了,要不了多久就有眉目了。”
“你打算把我们安置在哪儿?”
獒沐嘴角勾起一丝抿笑道:“我找的地方那自然是最好的了,您先安心地住在这儿,等过些时日我那个朋友有回话了再做打算。”
“你的朋友?什么朋友?”
“一个很聪明又懂得隐藏的朋友。不说了,娘,”獒沐替她擦着眼泪道,“哭够了就进去,贝螺她们还在里面等着呢!一会儿我去灶房亲手给您准备一桌好吃的,保证您吃了赞不绝口!”
“你还会做饭了?你从前可是不碰那些玩意儿的。”
“都说不能再提从前了,看眼前吧!走,进去了!”
晚上,借着獒战猎回来的那些东西,獒沐亲自下厨弄了一桌子好菜,一家子坐下来热热闹闹吃了顿饭,当然,獒战是不会来的。獒沐虽然去找过他,但他态度坚决,不愿意再与那个女人有任何交集,更别说同桌吃饭了。
夜深了,金寨内一片安静。贝螺带着大小王已经睡熟了,偶尔还能听见獒麟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尾巴是我的不许拿走之类的梦话。獒战躺在榻上,一点睡意都没有,脑子里不断地闪过小时候的画面。他原本以为早已经放下,即便那个女人来到跟前,他也能应付得淡如清水。但事实上,他还是做不到。
没有睡意,他只好抓了件披风出去乘凉。这是一年之中最热的七月,但一到夜里,整个金寨就很凉快。他披着披风,慢慢地走在小路上,走着走着,他便发现前面有个人影在晃动。他心想着谁跟自己似的也睡不着时,那人忽然侧过脸来,脸上带着淡淡的忧伤望了一眼头顶上那轮月圆,竟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
下一秒,他果断地转身准备离去。
“战儿?”那弱弱的不怎么自信的一声唤又在獒战背后响起。
他脚步顿住了,却没回头。
“果真是你……战儿……”那声音凄楚,带着浓浓的哭腔,仿佛话还未说完,眼泪已经婆娑而下。他沉沉地呼吸了一口气,态度冷淡道:“别到处瞎晃悠,给我的护卫添麻烦,回去吧!”
“战儿……”水玉快赶了几步追上了獒战,却不敢冲到他跟前,只是站在他身后,微微仰视着他那高大的身躯。
十几年的光阴不是白过的,当初还只知道黏在她怀里哭闹的那个孩子如今却长成了这般高大威武的模样,而她却不知孩子是如何长大的,十岁的时候有多高,十五岁的时候有多高,这一切的一切她都错过了。一想到这儿,她又忍不住掩面伤心了起来。
“哭完就回去吧!”獒战的语气还是那么冷冰。
“战儿,娘知道你恨着娘,恨娘当初抛下你跟叶叔叔走了。可你知道吗?娘这十几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担心你在獒青谷的一切……特别是我又生下你弟弟妹妹后,我每每看着他们便会想起你,心里真的是百般不是滋味儿呢!可事儿我已做下,再无从头来的机会,我也只能一直这么欠着你……”
“这些废话就不用说了,管什么用呢?”獒战依旧背对她而站道,“我打小没娘,如今其实也不需要,我有爹,有姐姐,还有贝螺就行了。”
“我知道……”水玉哽咽道,“有没有我这个娘对你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一声对不起能弥补什么呢?只会让你觉得我矫揉造作,更加烦我罢了。可是战儿,娘心里始终都记挂着你的……”
“哼!会吗?”獒战冷哼了一声嘲讽道。
“怎么不会?你和你姐姐一样都是娘怀胎十月所生,一样是从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娘岂会不挂念着你?娘明白,你是不会再相信娘了,可即便如此,你终究还是娘的儿子,娘心里也会永远地挂念着你。往后……娘仍旧无法陪在你身边,你自己得好好保重,好好对人家贝螺公主,能跟自己心爱的人一生一世,便是此生最大的福分了。不要像你爹那样,娶完一个又一个,却根本不知道这世上最该珍惜的是什么。”
“你好像没资格说爹吧?”獒战缓缓转过身来,垂眉打量了一眼她那哭花了的妆容,眼神冷硬道,“这些话有人已经教过我了,你再说便也是废话了。其实你什么都可以不用说了,甚至别觉着欠我的,我这条命有一半是你给的,不杀你丈夫和孩子就当是还你了。从今往后,你我再不相欠,也无瓜葛了。”
“战儿……”
獒战扭头就走了,即便水玉在他身后连唤了几声,他也没停下脚步。眼望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水玉倍感失落,伏倒在地,难过地哭了起来。花架下,一个人影晃了出来,走到水玉身边将她扶起道:“娘,您别伤心了。”
“贝螺?”水玉有些惊讶,“你怎么也在这儿?是跟战儿一块儿来的吗?”
“不是,我是跟着他来的。他一直睡不着,其实我也没睡着,看他出来了,我就一路跟着他,刚才本来想追上他叫他回去的,可忽然遇见了您,我就躲起来了。”贝螺一边说一边扶着水玉走到花架下坐下了。
水玉抹泪道:“他终究还是不肯原谅我的……这也是我的报应……”
“他是性子倔,内心却是热乎的。您别着急,或许再过个三五几年,他便没那么计较了。您今天一来便伤心地哭了好几场了,可别再哭了,好好保重身子,照顾好叶大叔才是。”
水玉抬起红肿的眼眶看着贝螺,伸手握住了她的双手含泪道:“贝螺,战儿就只能托给你了,你一定要帮我好好照顾他,多给他生几个孩子,让他过得开心点。”
“那是自然。他是我的夫君,我这辈子唯一的男人,我肯定会把他伺候得妥妥当当,像个爷似的,”贝螺微笑道,“对了,时候不早了,娘还是回去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