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热,小慕白日里也渐渐懒怠出去。茶铺里的生意一如既往的不好,自从上次去了湖边之后,柜台上总算是多了一味茶--珍珠须,这一小罐茶高高的放到架子上,小慕跳脚也够不着。
厨房里放着一罐文玉树叶子,小慕每日拿几片,泡着喝一天,反正喝着也没甚味道,倒是清凉解暑的好方法。茶铺最里的墙角处除了屏风隔开的桌椅,还有一架书,吴卢在铺子里的时候就坐在那里看书。
小慕拿起一本书随意翻了翻,上面一列列的毛笔字看的她脑瓜子都要晕了。她端着茶杯,坐在门槛上看着外面的街道。日头毒辣辣的照下来,康平街上的店铺门上都挂着草编竹编的门挡子,外面的小贩也是一个个如同蔫了的青菜,尽量往阴凉的地方躲,行人无几,这么热的天,街上得到太阳西斜后才会热闹起来。
不远处走过来两个白色布衣的青年男子,身材高挑,头顶纶巾,一看就是读书人的样子。小慕随意瞟了一眼就不再理会,等他们走到头发现里面这堵墙估计又得原路返回了。经过这段时间小慕发现了茗香阁的许多奇怪之处,许多人走到这里就原路返回,看也不看茗香阁一眼,小慕开始还纳闷,直到王家大儿领着那王老板过来,王老板却始终找不到茗香阁的大门,王家大儿进了茗香阁又出来,王老板还道:“你这混小子明明就一直站在原地没动。”小慕这才明白不是每个人都能进茗香阁的。
头顶上投下来一片阴影,小慕抬头一看,竟然是那两个读书人。
“小姑娘,请让一让。”拿着洒金折扇的青年低头对着小慕说道。这个青年面容俊秀,虽然穿着普通的白衣,腰间却缠着翠玉腰带。另一人衣衫简朴,但是神色间磊落分明,看起来落落大方。小慕赶紧端着茶杯,退到门内。
“哈哈,李兄,赵某说的不错吧,这里果然有喝茶的地方。”赵斐踏进铺子,一眼就看到轻纱屏风隔着的茶座。“好毒的日头,快要热死某了。”小慕看他一身白衣穿得周正,脚踏锦靴,猛的看起来风流倜傥,近看却是脸色泛红,额头上泛着汗珠。这才是只要风度不要温度,小慕偷偷嬉笑。
李韵莞尔,跟了进来。
英招见来了客人,这才精神起来,出了柜台,立在一边。
吴卢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满脸笑意:“两位公子可是要买茶叶,蔽店各种茶叶均有,看您可有需要的?”
赵斐拱手道:“我二人口渴得很,烦请掌柜的上一壶庐山云雾,我二人先解解渴再说。”
吴卢点头,道:“英招,给二位客官上茶来。”
一听不是买茶叶的,英招直挺挺的身子立马耷拉下来,他应了一声,从柜台上拿了一盒茶叶出来。然后去了后院,提了一壶开水过来。
吴卢亲自取了茶叶,用开水斟上,一时间满室飘香。赵斐叹道:“清新雅致,暗香萦绕,不愧是名茶。”
李韵笑道:“掌柜的,你这茶是好茶,只是这天气炎热,还是先拿凉开水祛暑罢。”吴卢笑道:“是我疏忽了。”小慕跑去提了一壶凉开水,想道,若是这二人不热了,应该就会买茶叶吧。她对着茶叶罐看了几看,掏出两片文玉树叶,放到水里。
赵斐二人一杯凉开水下去,浑身的汗气片刻便消散了,只觉得浑身舒畅,毛孔里面都透着一丝清爽。赵斐惊奇道:“这是什么好水,竟然如此之妙?”
英招生气的瞥了小慕一眼:这丫头,竟然把文玉树叶给这些凡人喝!
吴卢顿了一下,才道:“这不过就是后院中的井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赵斐有些不相信,他掀开茶壶盖子,里面好似沉着两粒扁圆的红色玛瑙,他看了一会儿,道:“掌柜的,这是何物?”
“这个只是吴某曾经在野外摘的野果,泡茶倒是有些消暑的好处,也无甚特别。”吴卢说的平淡。
赵斐忙道:“某愿意出钱买一些这样的茶叶可否?”
“实在不好意思,吴某也只是留了那么一罐,没有多余的。”吴卢拒绝了。小慕站在一边噤声,好像自己多此一举了,掌柜的刚刚还是一副奸猾的商人模样,怎么看起来有些严肃了。
吴卢又道:“公子若是觉得蔽店的水还能喝,蔽店随时欢迎。”
这样也不错,赵斐哈哈一笑,不再强人所难,便跟李韵东拉西扯。
吴卢吩咐小慕在一边侍候着,径自去了后院。
“这样的天气实在不该出门,真是热死人了。”赵斐不停地摇着扇子,“前几日梅文园的诗会可真是热闹,不知什么时候再开一会啊?”
李韵点头,他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想不到竟有如此文采绝伦之人!赵贤弟,京城的诗会没有你我不参加的,怎么就从来没发现有张文卓这一号大才子?”
小慕立在一旁,听他们谈天闲聊,原来几日前梅园的例行诗会上,出了一位名叫张文卓的诗魁。这张文卓本是一个寒门子弟,文采一般,只是四书五经的成绩在他读书的书院里算是中上。但这次梅文园诗会上,张文卓大放异彩,接连三次笔试拔得头筹,可谓风头出尽。他的梅园三首这几日已经在汴京传开,名声大噪。李韵爱诗如命,有心结交这个张文卓,可惜诗会后张文卓很快就走了,李韵没来得及上去寒暄。这几日再去找,却一直不曾见到这个张文卓。
李韵一把把折扇敲到右手掌心,叹道:“我就不信找不到他了!听说他家就在这附近,我今日下午挨家挨户的问,不信找不着。”他扭头看见小慕听得认真,笑问,“小姑娘,你可认识张文卓这个人?”小慕连连摇头。
赵斐优雅地品了一口云雾茶,只感觉一股清冽之气从舌尖震颤,慢慢移动到喉咙里,说不出的通体舒坦,他满意的笑道:“真是让人齿颊留香的好茶。”他往桌上放了一小锭银子,“今日还有事,小姑娘,改日再来你家的店铺买茶。”小慕被他的笑容迷了一下,差点忘了点头。英招站在柜台后面,眼见自己被这两个客人无视,但看他们一个两个却跟小慕说话,气嘟嘟的趴在柜台上一声不吭。
小慕送了两个客人出去,拿了银子放到柜台上:“这是刚刚那两个客人给的茶钱。”
英招登时抬起头来,看着柜台上的银块,这比买茶叶给的还多哩,瞬间眉开眼笑,把银子收到钱箱里,嘱咐小慕道:“你先看会儿,小爷我去后院困会儿觉。”说罢颠颠地往铺子后门走去。偌大个铺子只剩下小慕一个人。
门外热辣辣的没什么行人,屋里面凉快,但是没有好玩的。小慕踮着脚,四下里看着柜台上的茶叶,上面都写着名称,小慕连看带猜认出了几种:西湖龙井、碧螺春、庐山云雾、六安瓜片、太平猴魁、白马毛尖、大红袍等等,再往上还有一排,可惜被隔在阴影里,看不清楚名字。记得上次的珍珠须就是被吴卢放到最上面的。
如此过了几日,小慕仍是天天窝在茶铺里。转眼到了七月十四,这一日是传说中的鬼节。这天晚上,鬼门大开,阴间的鬼魂会回到阳间游荡,活人切莫外出,以免冲撞了阴灵招致厄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