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街船棺、独木棺的发现堪称晚期巴蜀文化最为重要的发现!它以不可辩驳的事实说明,开明王朝统治者用船棺,川西地区的船棺应当就是鳖灵部族的遗留,同时也从一个侧面证明了鳖灵族属于西迁的巴人。在川西地区,应当说鳖灵到来以前缺少使用船棺的习惯。船棺是水居或近水民族的丧葬习俗,在重庆地区,除了有船棺葬外,一些水居民族还盛行悬棺葬,悬棺葬的葬具大多也做成船的形状。
下垫枕木的船棺
5.大一统的图腾
不同巴人支系的族徽
巴人是一个多支系的民族,他们有着共同的母亲,有着相同的血缘。待到长大后,又先后出走各地,闯荡自己的天地,在大山大水中成就自己的历史。巴人又是一个兼收并蓄的民族,既与他族和睦相处,又在民族的竞争中,气吞山河般兼并了不少小部族,并将他们变为自己的一分子。
蛇、虎、鱼凫、鳖,这几个动物的名字,频繁地出现在各种有关巴蜀历史的古文献中,谁能想到,他们竟是一个民族的文化密码!是一个民族出现于不同阶段的四大部族的代号,是被他们视为亲属和祖先的神圣的图腾!
上述几种动物分别代表了巴人巴蛇之部、白虎之部、鱼凫之部和鳖灵之部。以这四大部族为首的巴人正是巴人的主体,他们是演绎巴蜀文化和历史的主要角色。四大部族在历史舞台上先后出场。先是巴蛇在混沌初开的原始社会末期至夏代,书写了与中原地区对抗的篇章;后有鱼凫与廪君,分别创造了辉煌的文明和巴国;最后的鳖灵部,长途千里,在异域建立了自己的王朝,并把巴文化撒播到那里。一个个部族的此起彼伏,反映了巴人生生不息的生命力和巴人坚韧不拔的毅力。
古代的巴国在当时应当是一个地区性大国,全盛时一度东跨巫山、南界贵州、西包宜宾、北抵大巴山。在辽阔的地域内,还有很多其他小的支系和民族,严格说来,他们有的并不算巴族,但文化却与巴族大抵相同,可以看作是广义上的巴人。
《华阳国志·巴志》提到巴国的属民:“其属有濮(p俨)、(c佼ng)、苴、共、奴、獽(xi佟ng)、夷蜑之蛮”,可见巴蜀境内族系繁多。巴国的民族构成中,巴族是主流,各小民族是分支和涓涓细流,他们一起汇流成浩淼壮阔的巴文化!
濮人,这是一个历史悠久、人口众多、居住分散的民族。他们最为壮观的历史演出当属参加武王伐纣的战争。濮人原活动于湖北西部,但自公元前8世纪以后,楚人力量增强,“楚蚡冒始启濮”。其后,楚武王更“开濮地而有之”。于是濮人在楚人的压迫下,逐渐分裂为许多小部族,一部分臣服于楚,一部分臣服于巴,另一部分西徙远遁,这就形成了后世所谓的“百濮”。左思《蜀都赋》说:“左绵巴中,百濮所充”。这里的“百濮”,大概就是臣服于巴的濮人。濮人与巴人都率性耿直,传说中曾有一段快意恩仇的故事。《舆地纪胜》曾经谈到今合川钓鱼山上有两个并排而立的大墓,这两座墓葬是古代巴王和濮王并墓而葬的结果。据说巴王、濮王在钓鱼山会盟,在一阵酒酣耳热之后,双方兴致高涨,当庭起舞击剑,互相搏杀,均被对方刺死。
人,多数学者认为是晚期巴人中十分重要的支系,他们是制作木盾牌或藤盾牌的高手,因此也被称做“板楯蛮”。人主要居住在今嘉陵江、渠江流域。人秉承了巴人骁勇善战的血性,而且“勇健好歌舞”。汉高祖刘邦为汉王时,阆中人范目游说高祖招募人做士兵,人十分剽勇,帮助刘邦攻取了关中地区。刘邦因此封范目为阆中慈凫乡侯,并免除卢、朴、沓(t伽)、鄂、度、夕、龚七姓人的徭役租税。人曾建过叫作“”的国家,其国都在宕(d伽ng)渠(今渠县)。都是一座典型的山城,“邻山重叠,险比相次”。有的研究者认为,青铜器上常见螳螂纹,四川阆中的得名或与之相关,阆中古为人居住地,螳螂或许是人的族徽和图腾。重庆市博物馆有一枚羊钮篆书金印,上有“汉归义邑侯”字样,是古代人存在的重要物证,与《三国志·魏志·武帝纪》所载“巴七姓夷王朴胡、铜矛上的”螳螂纹“螳螂纹铜矛华阳国志》有关賨人的记载虎斑纹剑巴蜀青铜器上出土的各种虎纹造型邑侯杜濩(h俅)举巴夷民来附”的史实相应。“苴”和“蜑”已在前文有所涉及,此不赘述。“共”的族属为何,至今尚难予以确切的答复。
有人认为“共”与“龚”古音同在东部,且人(板楯蛮)七姓中也有龚姓,或许共人即为人的一支。
“奴”是一个古老的部族,即文献中常说的“卢”,他们是参与武王伐纣的西方八个小国家之一,在春秋时期曾经联合罗人抗楚,大败楚国军队。卢人曾建立过自己的国家卢国,其地在今鄂西神农架竹山县一带,后来很可能被另一个较大的国家庸吞并,庸又于公元前611年被楚、秦、巴三国联军所灭,庸在渝东的部分土地转为巴国所有,自然,卢亦转而臣服于巴。
“獽”主要生活在今重庆奉节县至湖北秭归县的三峡一带,奉节县东的梅溪河、草堂河,古有东瀼溪、西瀼溪之称,均是由獽人在此居住而得名的,秭归的香溪本来也被称作“瀼溪”,香溪只是后来的异写。獽人很可能是中国东南地区“百越”的一支,后来溯长江而上,在三峡一带逐水而居,臣服于巴人,那些悬崖峭壁上的悬棺葬或许就是他们的遗留。到隋、唐、宋的时候,一部分未被同化的獽人仍然顽固地保留了他们古老的民族传统,人死后将尸体置于“别所”,待到干燥后,再盛入“木函”,放置到半山上的山洞中。
上述各个巴人支系以及巴国境内的小民族,
虎纹铜戈
虎形带钩
反映崇虎巴人的铜戈
都有自己的图腾。在此,我们有必要介绍一下图腾的含义,这样有助于我们理解巴人与动物的各种关系,以及各种巴蜀青铜器上的动物纹样。
图腾(Totem)一词来源于印第安人的阿尔昆部族,意思是“他的亲属”或“他的氏族标志”。图腾崇拜的基本特点是:每个氏族都认为本氏族起源于某一种动物、植物或其他东西(主要是动物)。这些动物、植物就是他们的图腾,也就是他们的亲属或祖先,受到全氏族成员的尊崇,并形成相应的信仰和仪式体系。图腾崇拜是原始社会的重要特征,进入历史时期以后,图腾仍以残余的形式存在,它更多地表现为区分为他部族的徽识,如商人崇鸟,楚人崇凤,我们现代中国人认为自己是龙的子孙等。但在巴人那里,图腾除了族徽的意义外,还有保护神的意义。
巴人各支系的图腾,进入战国时期以后,大多都逐渐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白虎图腾。巴人虎图腾崇拜具有悠久的历史,廪君巴人是虎崇拜的代表。廪君“死化白虎”的传说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白虎就是廪君巴人的图腾。随着廪君巴国的建立,巴人就需要一种共同的图腾来凝聚人心,统一巴人四分五裂的图腾文化。而廪君作为开国英雄,以其死后所化做的白虎来做为全族的图腾显然是不二选择。廪君巴国在后来向峡江地区的拓展中,进一步将白虎图腾的地位强化,上升到全部族保护神的层面。自然界中的白虎头像白虎,是一种动物白化现象,现代世界尚有少量的白虎,在中国古代被视为一种奇异的瑞兽;在星象学中,它则直接主宰着人间的兵戈与战事,是充满杀伐之气的战神。巴人选择白虎,是他们骁勇善战的表现。他们对白虎的迷恋和膜拜有着深入骨髓的精神意义。
白虎图腾一统巴人各支系,首先表现在鳖灵部。鳖灵部在入主成都平原之前,本来以鳖为图腾。但鳖灵为君后,改称为“开明”。按《山海经》的说法,开明“身大类虎而九首,皆人面东向”、“虎身而九尾,人面而虎爪”、“白虎黑文”,可见这时候开明的图腾已转化为白虎了。成都平原发现的战国时期青铜器上面多有虎纹,不能不说是与此相关。巴人中的板楯蛮这时也对白虎顶礼膜拜,他们在盾牌上装饰虎皮,以期得到虎的庇佑。
战国时期的巴人对虎的崇拜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层出不穷的考古发现证实了这一切。虎钮于、虎纹铜戈、虎纹铜矛、虎斑纹剑……在所有出土的古代巴人器物中,虎的形象无所不在,它们像灵咒一般,吸附在这些穿越了漫长时空的物体上。凝视这些凶猛而充满传奇色彩的虎纹时,虔诚、敬畏、神秘等字眼是最好的感受词。可以想见,当一个古代巴人在接触到这些神一样的虎纹时,他一定会被虎所感染,浑身充满了力量。虽然他们曾崇拜过巨蛇、鱼、鳖……但白虎却成为他们终极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