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亮简介】女,1979年8月生,炎陵县十都客家人。教过书,现为公安干警。
本书聚集了黄建林、黄润妹、李园平、沈红星、萧锦霞、万亮、万曼红等作者写出来的散文、小说等文学作品。
母亲的开心农场
母亲的勤劳能干在全村是出了名的,尤其是她种的菜,不知得到过多少人的称赞。每个季节的时令蔬菜,我们家的蔬菜总能第一批上市。但凡嫁入村里的邻家小媳妇,总要向母亲讨教几招种菜的秘诀。到了赶集日,母亲总要起个大早,侍弄好一担绿油油、水灵灵的蔬菜,然后便和初升的太阳赛跑似的,伴着扁担吱吱呀呀的歌声赶往圩场。等过了中午,菜卖完了,母亲便计划着为家里添上些油盐酱醋,另外还不忘买上两斤肉。晚餐桌上,那碗小炒肉或是米粉肉或是红烧肉,就成了我们姐妹最幸福的盼望。
自从我和丈夫调入县城工作,又在城里买了房子搬了新家,母亲便在我的软磨硬泡下极不情愿地来到县城帮我带孩子,离开了她生活了几十年的农村,也舍下了她心爱的菜园。一开始,母亲很不习惯,时常说住不惯,尤其是到了星期五,便嚷嚷着要回乡下。我们拗不过,只好随她去。等到了星期天下午,她准是挑着担来的,担子的左边是菜,担子的右边还是菜。听大姨说,母亲一回到家就到菜园里去了,摘菜、施肥、浇水、挖土、种菜,一样都不落下,直到把菜地侍弄得称心如意了才肯罢手。
这样过了大半年,母亲的做法遭到了我的强烈反对。一来看她坐班车来回奔波的确太辛苦,二来算算车费与菜钱实在谈不上划算,遇到我和老公周末加班,照顾儿子更成了大问题。母亲思量我的难处,最终听从了我的安排,每天上午买买菜、做做家务,下午在小区里打打牌,生活倒也散淡了许多。只是一向不爱唠叨的她竟常常抱怨买来的小菜多么多么的贵、如何如何地不好吃,还不止一次地说打牌打得胳膊也酸腿也疼,浑身难受。
如果不是那天亲眼所见,我真的以为母亲彻底割舍了她的种菜情缘。
那是一块已经被征收了的农田,我从七八个阿姨们中一眼就认出了母亲。天空飘着毛毛细雨,三月的天气还透着丝丝寒意,母亲在地里显得太与众不同。别人穿着雨靴,她光着脚板;别人一边挖土一边扯着闲谈,她闷声不响一锄头比一锄头急似的往前赶。一顶半旧的草帽被她毫不客气地扔在一边,她已经把其他人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原来刚过了年,母亲就打听到这块地业主今年不会有什么动作,于是再跟村长打了招呼,就打定主意一显身手了。
“妈——”我在她身后大喊了一句。
“咦,你来做什么?喊这么大声想吓死我呀?”母亲答道。
“我忘带钥匙了。妈,你慢一点嘛,挖这么快多累呀!”我说。
“你晓得什么,我先挖完这一垄,然后调头再挖,旁边这一垄就也是我的了。好多人都晓得了这里可以种菜,不快点可就要被别人抢去了。”母亲的干劲绝不亚于当年搞大集体挣工分时的劳动竞赛,大有不拿第一决不罢休之势。
“你回去吧,别淋着。”说完,她头也不抬,又继续着一个人的比赛。
从此以后,母亲常常把她的时间安排得乱糟糟的。有时早上我起床看见厨房里做好的早餐,却没见她的人影;有时我中午下班回家,见她从老远一路小跑过来,满头是汗,两腿是泥,嘴里念叨着“唉呀,该死,又耽误做饭了。”有时傍晚时分,她扒拉两口饭,拿着桶子和瓢又出去了。
母亲的辛苦没有白费,我们家的餐桌上又重新有了纯绿色的佳肴,母亲望着我们大口大口吃菜的样子喜笑颜开。
七月的一天,吃过晚饭,母亲突然对我儿子说:“毅毅,今天外婆带你去个好地方。”
“好呀,好呀,去哪里呀?”儿子高兴地问道。
“一会你就知道了。”母亲微笑着说。
西斜的太阳洒下迷人的金辉,母亲走在前面,我和老公并肩跟在后头,儿子一蹦一跳地在我们之间穿梭,乡间的小路上,夏虫也在欢快地鸣叫。
远远望去,那一片葱茏的菜地格外引人注目。
“哇噻!这小灯笼一样的是辣椒,这浑身长刺的是黄瓜,还有紫色的茄子、长长的豆角……”儿子一下子认出了七八种,而且居然还能都用上形容词。
“外婆,这是什么?这又是什么?”儿子被难住了,向母亲求教。
“这是韭菜,这是红军菜。”母亲一边说着菜名,一边细心地告诉儿子这种菜可以怎么做着吃,吃了怎么怎么好。
儿子认真地听着。突然,他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大声呼喊着我们:“爸爸妈妈,快来看呀,这里藏着一个大西瓜。”
“真的吗?”我也顾不上沟里的积水,飞快地跑了过去。
儿子轻轻地拔开盖在上面的一层干草,一个圆溜溜的西瓜赫然呈现,足有七八斤重。记得有一次听母亲说过,她要找几粒西瓜籽去尝试一下,没想到还真被她试验成功了。
过了一会儿,母亲又指挥着儿子把干草重新铺了回去,她悄悄地告诉儿子,别让别人发现了,等过些日子,西瓜成熟了我们再来摘。儿子轻手轻脚地配合着,还不时地左瞧瞧右望望,那样子真像抗战片里埋地雷的“小飞虎队员”。
菜地里充满了欢声笑语,真想让最优秀的摄影师为我们记录下这温馨的时刻。
“那边还有呢!”母亲指了指河边上。
“啊?”还有连我都不知道的秘密!原来母亲又发现了河岸边还有用武之地,她在那“偷偷地”开垦了几块荒地,种上了花生、红薯、芋头……
“外婆,你的开心农场可比电脑里的好玩多了。”儿子高兴得手舞足蹈。
从那以后,不单是我们家有吃不完的新鲜小菜,街坊邻居也时常能享受到她的劳动成果,听着邻居们的感谢与夸赞,母亲的心里更是乐开了花。
说来也怪,自从母亲一门心思耕耘她的菜地后,几乎没有听她说过头疼脑热什么的。母亲也因为她的现实版“开心农场”,成为了我们家的“时尚达人”。她的辛劳解决了我们家的菜篮子这一重大问题,让我们享受绿色、吃得放心。更让我欣慰的是,母亲终于找回了她与菜地那份难分难舍的感情,并因此获得了健康和快乐……
藏在线团里的爱
小时候,最爱冬日的雨了,巴不得越下越大才好,并不是因为偏爱她的酣畅淋漓,唯一的理由就是她终于让母亲不能出去劳作,可以安安心心地守在家里。每每大雨天放学,我总是顾不上她的瓢泼,铆着劲儿往家里冲,因为我知道母亲一准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还有那香喷喷、热腾腾的饭菜,总像磁石一般吸引着我。若是迟归一会儿,母亲便会拾掇起她的毛线活来,红红的炭火映衬着她温柔的脸颊,伴随着静静的等待,所有的爱都被她织进了一针一线里。
其实,母亲并不常给我织新毛衣。我家是典型的“半边户”,那时父亲在离家十几里外的村小教书,家里家外全靠母亲一个人操持,她的时间总是无情地被田里土里的活给霸占。我们姐妹三个,常常是姐姐穿了的毛衣留给我,我穿不了的又给妹妹,好不容易织一件新毛衣,母亲至少要计算好三年的尺寸,今年穿着稍大、明年刚刚好、后年再把袖口接上一截又凑合了一年。有时母亲还将两件旧毛衣拆掉,再把毛线洗洗晒干,然后“合二为一”。当今街上一些女孩的毛衣,上面一截白色的,下面一截红色的,招摇过市,十分惬意,想不到当年让我无奈接受的拼接居然成了今天的时尚。
直到我考入师范读书,有一天,收到家里寄来的包裹,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哇!是一件崭新的粉红色毛衣,非常均匀细腻的针脚,还配上了精致的图案,捧在胸前,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定然是母亲不知熬了多少夜才织好的,想起母亲白天干活那么辛苦,晚上还在为我织毛衣,我只有暗下决心发奋学习,才好让母亲多些安慰。
母亲对我一向要求严格,见我有了闲暇时间,总是教训着“看书去”。记得上初中那会儿,见邻居家的梅姐比我大不了两岁,已经会给自己织毛衣了,我便试探着对母亲说:“阿妈,你也教我织毛衣吧?”“你说什么,皮紧了是不是?”我从未见过母亲如此的严厉,知道她必是真的生气,从此再也不敢提及此事。
等到参加工作了,在冬日里常见那些已婚的女老师和男老师的家属们聚在学校操场的一角,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唠着家常,手里自然不会闲着,各种颜色的毛线在她们手中像变戏法一样,织出不同的针法和花样,不几天就见雏形。冬日的暖阳照在她们身上,空气中散发着幸福的气息,算得上是一道别样的风景。可我怎么也不敢加入她们的队伍,并非没有“婆婆媳妇小姑”之类的共同话题,最主要的还是我连织毛衣的针都没摸过,混在她们中间左瞧瞧右看看,活像这一幕剧中的小丑,只好选择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