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难为自己了。”
“难为自己?”
妻子缓缓点了点头,捧着茶杯说:“我们离婚吧,这样比较好。”
叶昕做梦也没有料到妻子会说出这样的话。
“现在离婚的话,我轻松了,你也没有压力了。”
他以为妻子在开玩笑,妻子又说:“到了这个年龄,我们已没有必要再互相忍耐了。”
妻子从来不大声吼叫,或发脾气,即使不满的时候,也只是三言两语说两句,不大往心里去。
叶昕一向认为妻子生性宽厚,今晚使他非常意外。她的态度比平日更加镇静和蔼,象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说出来的话。
“可是,为什么呢......”叶昕连烟都忘了点,向她问道。
“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为什么你自己应该最清楚。”
妻子盯着他,叶昕避开了她的目光。难道说妻子已经知道了他和舒朗的事情了吗。怎么一点儿迹象也没有啊。谁知妻子早已对一切了如指掌,这都怪自己太粗心了。
“何必这么急于......”
“不是急于,而是太晚了。不现在分手让你们在一起的话,她就太可怜啦。”“她是谁?”
“你对她这么上心,想必特别喜欢喽。”妻子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这方面你尽管放心,我好得很。”
叶昕以前曾经考虑过和妻子离婚,在结婚七八年后的婚姻倦怠期,以及后来和其他女性交往的时候,都想过要和妻子分手。尤其是和舒朗认识以后,更具体地思考过离婚甚至再婚的事情。可是一旦要他来将事情提到日程上来,问题便接踵而来。
首先是如何跟无辜的妻子开口,以及怎么向二个女儿解释。此外,有没有勇气彻底毁掉经营到现在的家庭,再从零开始构筑一个新巢,自己已经上了年纪,早已习惯于现在的生活了。最关键的是舒朗能否顺利离婚。
一想到这些实际问题,就象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叶昕觉得还是继续维持现有的家庭,和舒朗想见面时见个面更为妥当,也不会伤害到其他的人。总而言之,这半年来,想离婚和舒朗开辟新生活的冲动,与不要这么轻率从事的冷静交织在一起,总是理不出头绪。
开始叶昕完全忽略了妻子的想法。他认定妻子是永远不会变的。从根本上说,叶昕至今没有提出离婚也好,觉得离婚太难也好,都是因为对“妻子爱我,不愿意离婚”这一点深信不疑。可是刚才妻子嘴里说出的那句“咱们离婚吧”的话,却彻底推翻了叶昕的自信。他万万没想到妻子会主动提出分手的要求。
“你同意不同意啊?”妻子声音爽朗,没有丝毫犹豫和苦恼。显然,妻子是久经考虑才提出的;可是对叶昕而言却大大出乎意料,一时竟答复不上来。
那天晚上就这么过去了。第二天,叶昕早早起来,窥视了一下妻子的表情,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平静地在准备早餐。叶昕心想,也许昨晚她是为了规戒丈夫开的玩笑吧。吃完了早饭,叶昕要去上班了,妻子说道:“昨晚说的事可别忘了啊。”
叶昕回过头来,见妻子无事一般在收拾碗筷。
“你真要这样?”叶昕叮问了一句。妻子已打开水龙头,哗哗刷起了餐具来了。叶昕没再说什么向门口走去。穿鞋时,回头看了看,妻子没有来送他的意思,只好打开门走了出去。外面天气晴朗,空气有些潮湿,刚发芽的树梢上已萌生了春的气息。
呼吸着早晨清新的空气,叶昕迈着沉重的步子朝地铁站方向走去,满脑子都是迫在眉睫的离婚的问题。
说实话,过去一直以为离婚与自己无缘,现在才发现自己成了当事人了,叶昕深感迷茫,心中暗暗思忖,“妻子到底是不是真心想离呢......”
叶昕在电车上思来想去,越想越糊涂,下车后,在公用电话亭给大女儿家挂了个电话。女儿知佳结婚两年了,没有出去工作,这个时间应该在家。叶昕稳定了下情绪,拨了电话号码,女儿接了电话。
“这么早来电话,有什么事吗?”
“有点事想找你说说。”
叶昕含糊其词地说道,突然,说了一句:“是这么回事,你妈提出要和我离婚。”
“妈妈到底还是提出来了。”
愿意为女儿会大吃一惊,没料到她格外的平静,看来女儿已经妻子那儿听说什么了。
叶昕忽然有种被疏远的感觉,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是啊,妈妈跟我讲了很多,您打算怎么办呢?”
“怎么办......”
“妈妈可是真心要离的。”
女儿淡淡地说道,叶昕更慌了。
“妈妈和爸爸离婚,你无所谓吗?”
“我当然是希望你们能白头偕老,可是爸爸不爱妈妈,另有喜欢的人,想和哪个人一起生活吧?”
叶昕又吃了一惊,看来妻子什么都跟她说了。
“不喜欢妈妈们还生活在一起可不太好。”
知佳说的是不错,可是现实中的夫妻并不都是相爱的,有的夫妻是互相厌倦,非常冷漠的,然而不见得就会轻易离婚,这叫夫妻啊。
“这么说,你也赞成了?”
“这样对你们双方都有好处啊。”
“可是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了......”
“说这些有什么用呢,说到底是爸爸不对啊。”
话说到这份儿上,叶昕已没有反驳的余地。
“妈妈已经很累了。”
“他打算今后一个人过吗?”
“那当然,请您在房子和钱的方面多关照一下吧。”
女儿总是站在母亲一边的,叶昕觉得自己十分孤立。
“我还以为你会反对呢。”
“这是爸爸和妈妈之间的事啊。”
看来,嫁出去的女儿对父母的事不大愿意过问了。
“您不必担心我的。”叶昕终于发现自己在外游逛的这些日子,妻子和女儿都变得坚强勇敢起来了。
被世间隔绝孤立
婚外情者在自己构筑的爱巢里生活,恢复在外面的疲累,休养生息,不断地点燃欲火。但偶尔也会无法预期地感到不安。长此耽溺在和二人世界中,是否会脱离公司同事和整个社会,到头来只剩下两个人呢?纵使可以托词他们的生活方式不容于世,但继续这样窝居下去,恐怕只会更加拉大与社会的距离。几乎足不出户的舒朗也就罢了,如今每天还要上班的叶昕就在现实与梦幻生活之间出现破绽。白天上班和同事见面、伏案工作的生活是现实。来往于这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要融和它们是近乎不可能的。
叶昕和舒朗
事实上,在莘庄的糜烂生活气息也不由自主地显现在公司里,女秘书半试探性地说:“最近好像有点累啊!”有时候他打个盹,她就冷嘲热讽地:“还是不要太勉强好吧!”
男同事虽然不会这么冷嘲热讽,但是他那倦怠放荡的气息,连比较亲近的村松都忍不住关心,“身体还好吧?”
叶昕每次回答都支支吾吾模棱两可,可是到了五月中旬,他住在外面的事终于公开了。
办公室小田有时因为社里的事情找叶昕,打电话去他家,他太太回答说:“他已经很久不住在这里了,我什么都不清楚!”这样一来,事实再也无法掩饰下去了。
“只是夫妻吵架,没什么大不了的。”
叶昕虽然略做解释蒙混过了关,但他在外面和女人同居的事,已成公开的秘密。
上班族做事领薪水,所以在某种意义上私生活虽乱些,只要不妨碍工作也应该不成问题。不过实际上,私生活一旦出了问题就会很微妙地影响到在公司的立场。例如在夫人和另一位女性之间闹出三角关系,和外遇对象闹翻了,让对方闯到公司里来,或是太太向上司诉苦等等,都会造成负面影响。与银行等机构比较起来,出版社对男女关系虽然宽容些,但也不喜欢遇到类似的麻烦。
叶昕身居闲差,没什么重要工作,而且生活中的问题尚未表面化,也只有身边几个同事知道他有外遇及在外同居。
可是几天后,当办公室里偶然只剩下他和同室里的何欢时,后者会若无其事地开口:“你那里看起来真是够麻烦的哩!”叶昕马上意识到他在讲舒朗的事,无法正面回答,暧昧地敷衍:“呃……还好……”
“轰轰烈烈的,真令人羡慕哩!”何欢语带嘲弄。
何欢当时只说了这些,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特别提醒他要注意检点些,只是有意传达他也知道这事而己。由此看来,全调查室的人一定都知道了。
现在就是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也不会惊慌。当初搬出来住的时候就有心理准备,知道早晚都会被人发觉,现在闹开了反而落个舒坦。叶昕这么自己安慰,但仍忍不住在意同事们对此会怎么想。
可是就在何欢神秘兮兮地说上述这番话后的某天下午,当他在社长办公室向他述职完后,社长突然说:“可真难为你了。”
叶昕听了,吱吱唔唔地不知说什么好。
社长又耶揄道:“我真羡慕你的精力啊。”
所长再也没说什么,只是想让叶昕知道,自己也听到了传闻,那么,其他人就更不用提了。被大家知道也没什么可紧张的,反正早晚是要离开家的,被人知道反而觉得轻松了。叶昕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还是放心不下别人的看法。
在公司心情郁闷的话,人往往会躲进家里。叶昕在公司倒没有不如意之处,只是和别的女人同居这件事已经传开,每当别人说悄悄话时,他就感到不安,以为是在说自己。见到其他部门的人也觉得别人都在议论自己。正所谓疑心生暗鬼,也许是自己多心。
这时,能够安抚他的就只有舒朗了。
就在叶昕和何欢耶揄那天下午的一个月后,叶昕被请到公司董事办公室,常务董事小田给他看了一封信。
“你看,突然收到这么一封信。”
叶昕从桌上拿起了那封信,信是用电脑打的,最上面一行粗黑的字体写着:“叶昕简介。”
简介即是关于他的情况介绍,这是怎么回事?叶昕莫名其妙地打开一看,首先一行“近二年的罪状”的标题映入他的眼帘。他的心一沉,飞快地看了下去。
“贵社原出版部部长叶昕于前年年底,利用东部大学授课之机,强行接近当时在该校程一画展中心讲师舒朗,明知对方是有夫之妇,却三番两次给她家里打电话,用花言巧语勾引她。”
越往下看,叶昕的心就越跳动得厉害,他展阅信件的手也在抖动,并出了汗。
到底是谁写来的呢,这封信很明显是为了某种目的的恶语中伤。叶昕慌忙看了一眼董事,见他坐在椅子上,若无其事地抽着烟。
好奇心促使叶昕硬着头皮望下看。
“去年正月以后,当事人一再叫她出去幽会,终于在同年四月,将她骗入饭店,强迫发生关系,施以淫行。”
看到这里,叶昕不由攥紧了拳头。这种寡廉鲜耻的文章简直让人无法卒读,叶昕真想把它撕碎撕掉,可是在董事面前只好忍住气,接着往下看。
“其后,当事人利用家庭妇女的单纯,威胁说如果不和他见面,就告诉她丈夫,强迫对方满足他的种种性要求。特别是今年四月,令其穿上红内衣,进行变态性行为,并拍摄了许多照片,甚至将其软禁起来不让回家”
这岂止是中伤,简直就是恫吓。不论是谁写的,总之是对自己怀有满腔仇恨的人缩写的极其卑鄙无耻的挑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