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更加广阔。越过树林和住宅,可以眺望平原。浓绿、浅绿、淡黄,各种色彩点缀在田野上,道路成一条直线穿插其间,汽车像火柴盒奔驶在路上,一派生机盎然的田园景象。
“女人还是尊重男人的。即便长期在一起生活,一旦不能尊重就难以维持。”
“你指的是夫妇之间?”
“刚结婚那阵子觉得生活挺有意思,可是年龄一大,便感到不满足……”
“夫妻年龄相仿,像朋友一样时,会怎么样呢?”
安远的假设就是露倩和她丈夫。
“这是个问题。现在女人出外上班的多了。”
以前,女主内男主外,确实比妻子优越,可是现在双方都出外工作,妻子接触许多人,比过去成熟了。
“女人还是希望有个值得信赖的人做依靠。”
“也有一些女强人终日忙于事业,赛过男人。”
“那些人一旦身边有了可依靠的人,又会做女人。”
在激情与现实中游走
婚外情男人要求更频繁更长久地来往,而女人也愿意交往下去,于是海誓山盟,情意缠绵,陶醉在恋爱之中。可是一旦冷静下来,面对残酷的现实,就会遇到一个又一个的难题。或许有人认为,陶醉在爱河里时就不必追究这个问题。显然这是好幻想的浪漫主义者的想法,什么实际问题也解决不了。因为根本就没有现成的答案,所以不愿正视这个问题。热恋中的女人是不喜欢这种暧昧态度的,因为性在本质上是要求黑白分明的,模棱两可的回答是不可能说服人的。如果两人就这么继续热烈相爱下去会有什么结果呢?随着更多地一起出去约会、旅游,两人不在自己家的时间也就越来越多,那么最后呢?最后两个人会更为牢固地结合呢,还是落个惨不忍睹的下场?
安远和露倩
像以前那样,安远又想像起露倩的家。丈夫和孩子睡在两室一厅或三室一厅的一间卧室里,露倩独自在隔壁的起居室打电话。只隔一道墙,丈夫若是想听完全能听见,或许露倩知道丈夫要偷听才故意那样说的。
可是,这种无所顾忌的大胆同半夜一点匆忙离去,两者颇不和谐。虽然回去很迟,可她总还是丢下安远独自回家了,这说明她是想保全这个家的。
究竟哪一个是真正的露倩?安远重又琢磨起露倩最后那句话。
“我不能不睡了。”听了这句话,安远心里涌出一股苦涩。
等一下露倩是睡到丈夫的身旁,还是将孩子放在两人中间?抑或是离开丈夫,带着孩子睡在另一间屋里?
不管怎样,露倩不能不赶快休息,明天还要到公司上班。
工作、幼儿、丈夫、情人,露倩在诸多矛盾中困惑、生存。一人担任三四个角色,一定很累很累。
露倩说好久没让丈夫碰过,会是真的?如果真是那样,丈夫要求时她怎样拒绝?丈夫又会持何种态度?这些想法未免过于下流,可一想到这些便妒火烧心,辗转反侧。
有一次,他和大学的同学野末在一起喝酒闲聊时说起他和露倩的事。对方说:
“你啊,你陷得够深的,我同她唱歌的时候,你脸上的表情都告诉我了。”
野末的观察力确实敏锐。“看样子,你们是棒打不散喽,她也一往情深……”
野末一说到这里,安远就想倾诉心声。
“其实,刚才她来过电话。她说,她可能要离家出走。”
“这么晚打电话?”
“好像是在家里打的。”
野末干咳一声。
“那么,离开家去你那儿?”
“这个没说,反正家里好像出了什么事。”
“打算怎么办?”
“这个……”
“想悬崖勒马?”
野末问得直率,安远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也许现在是该分手的时候。若是逢场作戏,就不能再一意孤行了。
可是,安远根本就不想分离。已经不是逢场作戏,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这不容易……”
不可思议的是,野末一劝,安远反倒心绪镇定许多。
“我知道不应该,可我是认真的。”
“那就无话可说了。”
“……”
“不过,也许你是在做一个难以实现的梦。”
“难以实现?”
“同她有许多不利条件。从目前的情况看,你们很难到一起。可能正是这种困难反倒对你们具有某种刺激。”
安远并不作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男人和女人,越是有障碍,越是相互有吸引力。”
野末的话也不无道理,但安远也并不是出于这种心理才迷上露倩。
“反正我不想离开她。”
“既然你陷得这么深,那也无可奈何了。可是,发展下去又会怎样?你知道吗?”
夜晚的空气凉丝丝的。安远深思着点了点头。
照此下去会是何结局,安远也在分析。
露倩一离家出走,就等于安远也同妻子完全脱离关系,于是两人携手奔向新生活。从整体看事情并不复杂,前景也很乐观。然而,一旦具体实施,便会遇到种种难题。安远这一方暂且不说,露倩离家出走,必须同丈夫毅然决别,家里准会掀起轩然大波。弄得不好,安远还要同露倩的丈夫会面。假使丈夫欣然同意,孩子又怎么办?还牵涉到露倩的母亲、亲戚。安远这一方也绝不会简单。虽然目前形同分居,从以往的经历来看,妻子未必会爽然答应离婚。于是双方会相持不下,而且同样还有孩子问题。两方面困难重重,举步维艰,何以快刀斩乱麻圆满解决?现实地一想又使人丧失信心。
社会舆论会认为,到了这个年纪怎么还会真的堕入情网?不像个知天命的成熟男子。然而,安远却不愿照他的意见办。年龄也好,道理也好,那不过是社会上人为形成的一种规范,虽然有人自愿在这种制约下生活,而安远现在却超乎其外。与其是遵循那些符合常识而又莫名其妙的规范生活,不如我行我素,按照自我的意愿自由地生活。如今安远有这种观念,或许是年龄过了五十的缘故。时间不多的紧迫感使他对爱恋更为向往。
当然,也并不是因为饥不择食,才陷进这种举步维艰的恋爱泥沼中。实在是因为太喜欢露倩,他自己也心安理得地沉溺其中。实际上,他还有一种心理,就是试一试自己能够在多大程度上抵制社会规范而按照自己的愿意行事。当然,显而易见的是照这样发展下去,两人的环境将日益恶化,结果露倩和自己都会遍体鳞伤。有妇之夫与有夫之妇执拗地在婚外恋道路上勇往直前,无疑会带来无数的混乱和伤害。即使两个当事人如愿以偿,鹿车共挽,可周围却会有很多人惨遭伤害。相爱双方、周围众多的人都无幸福可言。
安远心中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念头,因此明知一切都会毁灭也在所不惜。想着想着,安远渐渐害怕起来。自己仿佛正在堕入无底的深渊,他在堕落中屏住气息。
最可怕的是,明知正堕入深渊,却丝毫无意脱身,相反倒想一味地下坠。安远自愿堕入恋情的炼狱,准备承受由此带来的一切,受到牵连的露倩却可怜了。如果不认识安远,露倩会是个安分守己的妻子,一位温柔贤淑的母亲;自从认识了他,便一天天堕入情网。这不啻一场飞来横祸,一次出人意外的交通事故。
可是仔细想来,露倩己走得很远了。现在,露倩不仅有了第三者,甚至还要抛下丈夫,连家也不要了。是什么使贤淑的露倩变得如此坚毅、如此不顾一切的呢?不用说,这都是因为爱。实际上,除了爱,还有肉体的结合。自从接受了安远,露倩的确有了新的感觉,尝到了更深的快感。安远把露倩送到了快乐的彼岸,又对有了新发现的露倩困惑不安。幽会一次恋情便更深一层,到头来会怎样?女人的感觉有时是男人捉模不透的。
不管怎样,两人偷尝禁果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偷尝一次,美味就怎么也忘不掉了。那美味已渗透全身,规范与理性也难以磨灭。
“怎么办……”安远在昏暗中喟然沉吟。
从七月到八月,安远处于写作低潮。约稿催着要,可是干着急写不出来。强逼着自己伏案写作,却怎么也不来情绪。这种低潮以前也有过二三次,这次较严重。他又往露倩那儿打电话。按照约定的暗号,铃响三次,挂断再拨,冒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喂,我是浅见,浅见。”一个年轻而富有生气的声音。
一听到男人的声音,安远一声不响地放下了听筒。以往安远对露倩的丈夫仅仅是想像,从没有见过面,也没说过话。在安远的心目中,露倩的丈夫是个能理解妻子的事业、性格温和而又缺乏男人气的三十多岁的男子。大概他个子不高不矮,身上西装笔挺,是个正儿八经的家庭型男子。
露倩不主动谈起,安远只有独自想像。但是,早晨在电话中听到的声音却意外地年轻而富有朝气。凭推测,可能是个身材高大而心胸开阔的人。意外地听到他的声音,安远立刻觉得露倩的丈夫近在眼前,以往只是在朦胧的想像中,如今突然活生生地来到近旁。
可是,为什么按照暗号拨了电话露倩没接?一大早丈夫接电话,是他自己先起床,露倩还在睡觉,还是出了什么事?安远想像着,脑海里浮现出一对夫妇的形象。丈夫醒了,在看报,或者在穿衣服;妻子还在静静地睡着,那身姿像是在无视着丈夫,可同时也像是正恬然地躺在丈夫的身边酣睡。
不管怎样,丈夫接电话,使得露倩一下像离得很远似的。这样,最需要的时候也无法同露倩联系了。安远仿佛感到自己形单影只,先是和妻子的分手,现在自己心爱的情人也像是抛弃了他。他觉得一切都是自作自受,那种孤独的寂寞感可能也是写作低潮的一个原因。
然而,写作不畅的最大原因还是因为不能如愿地见到露倩。自从露倩母亲受伤以来,见面的次数大大减少,即使见面时间也很短。露倩总是这样强调不能长时间在一起的理由。大概是害怕晚了丈夫要抱怨她。他知道她不好把孩子丢给丈夫自已外出迟迟不归,可是看到她慌慌张张要回去的样子,安远不免扫兴。
对露倩来说,还是孩子和家庭更重要?至少她还不想毁掉这个家。安远一方面对这种现状无可奈何,另一方面又对她前不久在床上呢喃的话语莫明其妙。露倩不久前曾经说过:“绝不要离开我……”可是一个小时后又手忙脚乱地穿衣回家。两种形象都是现实中的露倩。
为了孩子这种理由是绝对的,安远不能勉强。可是,认识到这一点,他感到为难的是,露倩不仅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位母亲。
两人幽会时只是绝对的情侣,家事是忌讳的。内心总有许多牢骚和不满,却都避开不提,一提起那些事,露倩身背家庭重负的主妇的阴影就流露于外。
露倩认识到这一点,平素努力不露出那种阴影。可是这种克制自然也有限度,一个女人同时担任母亲、妻子的事业三重角色的疲惫时常隐约可见。
安远和露倩之间最大的问题就是两人不在一起。两人都有家庭,尤其是露倩,家里有丈夫,还有孩子。在这种情况下,怎样做才能保持这种爱呢?既然都想得到对方,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一起。两人不在一起,各人在各人的家而相互恋爱,只能到这种程度了。
当然以前也不是没想过与露倩一起生活。幽会、作爱的时候,曾经说过:“我们在一起吧。”也说过:“同你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心情最恬静。”“不想让你回去。”
对此,露倩则回答:“我也是……”“我不想回去。”躺在安远的身边还说过:“这样呆着是最自然的。”
现在如果安远积极要求,露倩或许会离开那个家。实际上露倩就说过:“要是你让我离开家,我就离开。”露倩似乎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做好了准备。可是,安远虽然说:“想在一起。”却又不肯说出“在一起吧”。安远犹豫不决的最大原因是生怕适应不了两人彻底改变后的新生活。要在一起,只要下决心,两人随时都可以在一起,但是各种各样的问题也会随之而来。
首先是露倩同丈夫的问题,孩子怎么办?还要面对露倩的工作等一系列难题。从这一方面来看,安远这边可能要简单些,但是,同一个不是妻子的女人同居,免不了会遇到一些麻烦,起码要解决离婚和再婚的户籍问题,这些都不会一帆风顺。两人的住所和经济方面的问题倒不大,但是与两人相关的人际关系却相当复杂。
如果全然不顾忌这些,只要两人幸福就行,采取这种态度倒也简单。但是,两人都到了这个年纪,难免会有这样那样的障碍。虽然知道对社会上的评头论足可以置之不理,但是,真正要决断,又难下决心。要想做出这样大的举动,就要有一定的决心和不怕任何困难的恒心。
聪明的露倩似乎看出了安远的犹豫,好像也不想硬给安远增添负担。当然,这里也包含着她对彻底毁掉自己以前生活所怀有的担心和不安。任何人要想抛弃多年习惯的生活总是有些害怕的。即使非常讨厌那种生活,一旦要实际抛弃那种生活,又会下不了决心。而要抛弃一个家庭时,这种困惑会更深一层。
然而,有时人们愈是知道害怕,却愈是想接近那可怕的东西。这种心理同有人明知从高处往下看很可怕,仍想看一眼一样。这次同样犹豫再三之后,安远对准备回去的露倩说:“还是要回去?”
昏暗中,露倩回过头来。不想让我走?
她这样问,他只好承认。
“当然……”
我也想呆在这儿。
两人都知道不能在一起,仍相互试探着,却都不愿说出决定性的话。
此刻,安远在竭力抑制想说出“别回去”的欲望。
或许他一说出口,露倩就不走了。一方面期待着那种情况;另一方面又害怕那种情况真的出现。
已经过了十二点,两人都挂心作时间,却又依依不舍,女人说要回去了,男人嘴上答应着,身子却迎向她。安远知道,如果去搂着她,她会回到她的怀抱,可是,他克制着自已。
然后,在露倩穿上草履,手握住门把手的瞬间,安远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
他们靠在门上热烈地亲吻,可是不一会儿,两人又如梦初醒的松开了。